暗暗空冥,万籁俱寂。
风声,脚步声,衣料摩擦声。
轻喝,闷哼,关节咯噔作响。
漫空星斗下,身影交错,复拉开距离。
远方传来几声狗叫,再度恢复平静。
井边的藤筐在原地摇晃。
“别弄撒了蘑菇。”
年轻的声音,带着轻笑。
话音落,一只满是旧伤痕的手,轻轻按在打旋的筐上。
王德全轻柔着手腕,看向对面的身影。
“还打吗?”
没有回应。
他笑了一声,抬手擦了擦湿润微热的额角。
“你的身手不错,何必替这种人做事。”
井旁的身影身形微颤,半晌才低低的出声:“你不懂。”
“那我猜猜?”王德全歪着头想了想,“也就那么几种可能。”
“要么他是你的债主,要么就是你家人的。”
“或者你有家人在他手里控制着。”
“在或者,家里有人生病需要大量的钱。”
王德全口中说的随意,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对面,生怕错过什么反应。
果然,在他说到生病这一句时,对面的脸色微微一滞。
“看来是有人生病了啊。”王德全叹息一声,“对方答应你给你多少钱?”
对面有些沉默,半晌才吐出两个字:
“三千。”
原来自己这条命才值三千?
“低了。”看着对面怔怔的神色,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不知道。”这次回答的很快。
“如果我能治好你家人的病,今晚能不能到此为止?”王德全捡起扔在一旁的擀面杖,轻轻擦了擦上面的灰。
“你是医生?”男人的声音带着惊讶和疑惑。
“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去医院打听。”王德全点了点头,重新问道:“还打吗?”
男人这次有些迟疑了,扶着自己无力垂下的手臂,半晌才闷闷出声:“你真的能治好?”
“自然。”王德全也没谦虚,回答的很是自然。
对面的男人再次沉默。
“现在你有选择了。”王德全打破寂静,“选项是什么你清楚,机会只有这一次。”
见对方脸上的挣扎越来越大,王德全唇角微勾,不紧不慢地接着道:
“不想要我的命,又想拿到钱,你觉得你的老板真的会那么好心?”
“我可以替你治好你的家人,但是相应的,你要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就算你真的拿到了钱,你确定一定能治好你家人的病?”
看着对方的表情逐渐松动,王德全微微一笑,口中的话依旧:
“你在这里多挣扎一秒,你的家人就会被疾病多折磨一秒,你真的忍心?”
这句话成了压倒男人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踉跄上前几步,扑通跪在王德全身前。
“何苦呢?”看着身前的人,王德全叹了口气,“明天将你的家人送到医院,我会过去看。”
“你知道的事不用和我说,明天看完病带你见个人,过了他那关,我会把你的关节复位。”
“好。”男人眼角有些发红。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王德全从男人身边走过,一手拎着擀面杖,一手向后挥了挥,头也不回。
他向井边走去,打算将擀面杖好好清洗,他可不想看到黄妈拿着这个脏兮兮的擀面杖擀面。
听着身后窸窣的声音,王德全知道那个男人已经起身,即将离开。
今晚的事就这样有惊无险的过去了,王德全终于松了一口气。
起身甩了甩擀面杖上的水珠,他不由得有些感叹。
还好幕后的那个人找的人都有些问题,不然他也不能如此轻松的解决。
只要等到明天将这个人带到张守中那里,即使不能解开所有的疑问,至少也会有了调查的方向。
一边想着,王德全一边往屋子门口走去。
事实证明,人的精神一放松,总会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破空声自身后响起。
不待王德全回头,硬物在空中裹挟着风,狠狠地砸在他的背后。
一股难以言喻的疼痛从身后袭来。
强忍着疼痛,王德全刚回身准备反击,却被人用手帕捂住了口鼻。
来不及挣扎,整个人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
云天羃羃漏微光。
尽管已是早上八点,天色却依旧暗淡,隔着一层厚厚的窗帘,仿佛夜晚依旧在窗外流连。
安静已久的屋子终于传出一声叹息。
黄金来躺在炕上,睁开眼伸了个懒腰,脸上说不出的疲惫。
他坐了起来,呆愣的看向窗外,大脑一片空白。
也不知坐了多久,他才的神志才缓缓回笼。
“全子呢?”
黄金来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位置,被子铺的依旧整齐。
“去诊所了吗?起的也太早了。”
黄金来打了个哈欠,将被褥整理好,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窗外一片昏暗。
“要下雨了啊。”
将屋子简单收拾一番,黄金来一回头,就看到桌子上安安稳稳躺着的钢笔。
“忘了拿?”他眉头微蹙,一丝疑惑在心底盘旋。“全子不应该会忘啊?”
将钢笔收起,黄金来走到门前,准备去上个厕所。
一推门却没推开。
用力拧了拧把手,门依旧纹丝不动。
“全子走的时候怎么把门反锁了?”他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
想去厕所的欲望越来越强烈,黄金来只好将窗户打开,从窗台翻了出去。
从厕所出来,外面开始下起毛毛细雨。
将柴禾用塑料布遮好,黄金来走到井边,打算将装着蘑菇的筐拎进屋子。
拎着筐,还没走到门口,一根熟悉的棍子安安静静的躺在他面前。
“这是……”黄金来低头看着脚下的棍子,脑海中仿佛有一道光闪过,雷声在耳边猛然炸响。
藤筐从手里陡然坠下,蘑菇滚了一地。
顾不得满地的蘑菇,黄金来缓缓将棍子捡起,熟悉的手感,正是昨晚自己从厨房拿出来的那根擀面杖。
“全子……”
黄金来的手开始颤抖,他现在彻底清醒了,昨晚和王德全的对话在脑海中一句一句浮现。
自己怎么就睡了过去?他心中满是自责与悔恨。
那杯水?
猛地推开门进了屋,藤椅感受到了气流微微摇晃,客厅内满是轻微的‘吱呀’声。
目光移到桌上,半杯水平静的站在桌子上,没有丝毫波澜。
心中不详的预感愈演愈烈。
怎么办?
黄金来从未觉得如此无力过。
就连上次王德全失踪的时候,他都没有感到如此的无力。
上次失踪至少还有学校的老师……
对,自己可以报警,可以去找张守中。
顾不上外面的雷雨交加,黄金来冲出房门,连门都来不及锁,骑上自行车,疯狂的向张守中所在的警察局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