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酉时,杨府堂内。
“杨族长,林夫人已经入房待产多时,想必孩子出世也是迟早的事。现在时候不早了,杨族长作为一族之长,理应早些休息保重身体,如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定会准时向您汇报!”
内堂两侧,分居六人,均为杨氏一族长老。 而说话之人正是长老会的首席——杨烁,此话一出,另外五个长老也坐不住了,纷纷好言相劝。
“够了!夫人怀孕才满八月,如今却提前早产,孩子和夫人还未有半点消息,你们觉得我还有精力休息吗?!”杨族长消瘦的脸上略显怒意,额头上更是冷汗相加,可惜谁又能设身处地站在杨族长的方面感受这种说不出的焦虑呢?
堂内又是一片寂静,众人只是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作为道术世家,杨族长身为氏族的顶梁柱,为民除害,替天行道,正是这个氏族背负的使命。杨族长年少无父无母,原家主便将其引入家门,自此他便刻苦学习道术,伏尸捉鬼无数,使得家门兴旺,如今便成了族长。
如今家主已死多年,如果今晚夫人和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恐怕杨族长因失去人间最后的牵挂,这个世家就会因此解散。
想到这里,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杨族长,好消息,好消息啊,夫人她——她生了,而且还是个男——男娃娃!”一路跑来的丫鬟激动的喘不过气来,吞吞吐吐的说道。
杨族长听罢拍了拍手,消瘦的脸上露出过于灿烂的笑容,口中念叨着,看来天不枉我杨家啊!
众长老起身笑了起来,“看来杨族长实在是多虑了,既然孩子已生,又何不快去看看孩子呢?”
“对,对,对!你看给我高兴的,看孩子,先看孩子!”杨族长听罢急忙向徐夫人房间走去。
林夫人靠向枕头,接过哭闹的孩子,苍白的脸上浮出较为勉强的笑容,孩子舞动着双手,嘴里吖吖哭个不停。
“夫人,要不还是给我抱着少爷吧!您脸色不好,刚生完孩子,还是要多多休息,注意身体。小莲,你去熬点汤给夫人补补身子。”
夫人正欲说些什么,但想到此时身体虚弱,连喘气都显得困难,毕竟丫鬟说的也是,先把身体养好了也不迟。
侍候在夫人一旁的丫鬟接过孩子,哭闹中的孩子也在丫鬟的轻缓的摇晃中含着指头安然入睡。
“夫人,你没事吧?”杨族长快步走进屋内,依偎在床沿,一脸急切的问道。
“没事没事,只是有点累,应该休息一下就行了。”夫人勉强挤出个笑容缓缓说道。
“那你好好休息吧,先注意身体,以后的事情就给我做吧,免得累坏身子。”杨族长语重心长的说道。
“好了好了,放心吧,我没事,你这个做爹的还是先看看孩子吧。”
丫鬟将孩子递交给杨族长,“小心点,孩子可睡的正香呢!”听罢,杨族长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这可是他第一次抱着自己的孩子,而这一刻,他的眼角逐渐被晶莹的泪水所浸末。
“是个男娃娃呢!”丫鬟低声细语的说道,生怕吵醒孩子。
杨族长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这么多年了,终于等来了这个大胖小子,要不杨家可真要断了香火。
““再给我看看咱的孩子,我怕孩子睁眼后看到你这死板的老爹给吓哭了。”夫人艰难的挺起身子,倚靠着靠枕,含着笑意轻缓的说道。
杨族长抱着孩子蹑手蹑脚的走向夫人,坐在床边,一脸开心的看向夫人,“你说该给他取什么名?”
夫人笑而不语,轻轻的抚摸着孩子的额头,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继而眉头一皱,“哎呀,怎么这么冰?!”
杨族长以为只是在开个玩笑,但将手同样抚摸着孩子的额头时,这一刻,连一向沉稳的他也不淡定了。
用食指靠向孩子的鼻下,呼吸短而缓慢,全身冰冷,似乎————
“不好!”杨族长低语道,将食指指尖咬出血,滴在孩子的嘴中。
“你快说啊!孩子到底怎么了?!”看到他的举动后,夫人急了。
没等杨族长回答,他便开口道:“小兰,快把所有长老召集至道堂内。要快!”
听罢,这个名叫小兰的丫鬟匆匆走出门去,此刻,门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
见小兰离去,杨族长转头一脸深情的看向急的已经满头大汗的夫人,缓缓说道:
“谢谢这么多年有你的陪伴,记得和你结婚的那天,你穿着嫁l衣,披着红盖头,看起来很漂亮,从那天起,你成了我的女人。不过现在,咱杨家的报应来了,孩子的命,就用我的命去交换吧!”
夫人终于止不住泪水哭了起来,她知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小兰急步跨内屋里,扶靠着门沿,用手擦拭着脸上的雨水,气喘吁吁的说道:“族长,长老们已经全部召集到道堂了!”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杨族长站起身来,口中模糊的说了三个字,转过身,强忍着泪水抱着孩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兰,记得帮我照顾好夫人!”
林夫人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布满泪水的眼中再一次涌了出来。
“你一定要和孩子一起完完整整的给我回来啊!”
……
……
雷雨交加, 杨府道堂。
“孩子出世时,九魂差一魄,今晚阴气过重,五行属水,而孩子阳气殆尽,恐怕……”
就在这时,堂外断断续续发出几声不寻常的鸦鸣,好不瘆人。
“几位长老,灵房内所有灵坛蠢蠢欲动,似乎符咒已经对其失去了禁锢。”一男子步入堂内慌张的说道。
“看来该来的都来了。”杨族长感叹着,继而转过身,严肃的看向几位长老,“二长老同其他三位长老速到灵房安置灵坛,不可出现半点差池。至于大长老和三长老随我一同开坛,布置阵法,另外你去通知其他人,今晚所有人不准出门,违令者,家法处置!”
“遵命!”听罢,所有人各司其职。
“大长老,你先过来一下。”杨族长喊住了正走出门去的杨烁。
“不知杨族长有何事吩咐?”杨烁恭敬的说道。
“你还记得那个东西吧?现在是时候拿出来了。”
“你说那个东西?!千万不可,那东西邪恶至极,若不是当初侥幸将其收服,恐怕现在并无你我可言。如果要用它来救孩子的命,恐怕出现差错让其重现人间,后果不堪设想,连族长你也会……”杨烁还未说完,杨族长看向怀中的怀中的孩子,抬头叹道,”我心意已诀,长老不必多言了。”
杨烁看向心意已诀的杨族长,郑重的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不到半刻,道堂内便已布满了各种法器,符文,而最显眼的莫过于地上的阵法以及位于阵法中心一个贴满符纸的坛子。
“还请两位长老帮我在门外护法,另外,任何人不许靠进道堂半步!”
两位长老应声退出门去,手持木剑站在堂外严阵以待。
而堂外早已雷雨交加,鸦声四起,游魂悲鸣不绝,而一轮半月更是染上血一般的幽红。
杨族长将孩子放在阵法一侧,走至摆满法器的桌前。
“桀桀桀,杨族长这是打算以命换命啊!”阵法中心,一段沙哑低沉的声音从坛内传出。
“多么可爱的孩子,若是能嚼食他的血肉该有多好啊!你说是吧,杨族长?”说完,坛中便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煞灵,你灵体已封,肉体已毁,竟敢如此狂妄自大,但今天,就是你神形俱灭之时!”
杨族长咬破手指,将包裹着孩子被褥掀开,在孩子身前用血画下一道灵符。
“你是想以血为契,以我的灵魄补足孩子的灵魂?!”
杨族长并没有理会,用血滑过木剑剑身,挑起桌上一张符纸,对着坛子口勅一段咒语。
“啊啊啊啊,该死的杨烈,你要干什么?!”坛内的煞灵似乎痛苦不堪,贴满符纸的坛身正剧烈的摇晃着。
而画在孩子身前的灵符竟随之闪出异样的光芒,白皙的脸上竟有了一丝红晕。
坛身不断摇晃着,而杨族长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剑端的符纸竟燃了起来,点燃剑身流动的血。
“血契阵?你竟然使用血契阵?!这可是以燃烧施法者精血才能完成的阵法,你竟然为这个快要死的孩子给用上了!该死啊,该死啊!我不甘,我不甘啊!”坛内的煞灵痛苦的**着,此时它的灵识正被阳火焚烧,灵魄正一点点被抽走。
孩子的脸上愈发有了起色,呼吸也愈发显得均匀。
杨烈看向孩子,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
“不好!”
杨族长长呼一声,此时坛子正缓缓上升,以不规则的角度扭转着,坛身的符纸正一张张脱落!
杨烈手持木剑欲想向前镇压,不料一道闷雷轰然劈下,坛子应声破裂。
“几十年了,被封印几十年了!终于又让我重现世间了,杨烈,好久不见!”煞灵看着狠狈爬在地上的杨烈,凶恶的脸上贪婪的露出嗜血的本性。
“杨族长,你没事吧?”门外,两位长老见如此动静后正欲推门而入。
“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进来,听到没有?!”杨族长大声命令道。
两位长老听后迟疑了,但还是咬着牙奉命行事,依旧镇守堂外。此刻,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那个东西终究还是出来了!
““没想到杨族长还是和以前一样舍身取义啊!但可惜,你们终究还是得死!桀桀桀。”
煞灵看向躺在被褥里的孩子,“桀桀桀,就从你开始吧!”
杨烈艰难的站起身来,缓缓走向孩子,却被煞灵挥手间重重砸向一侧的柱子。
顿时,口中鲜血直流。
“你说我是先吃他的肉,还是先喝他的血呢?桀桀桀。”煞灵嘲笑着看向落魄的杨烈,满脸期待。
煞灵的利爪正一点点向孩子靠近,幽红的瞳孔一点点被放大。
杨烈口吐一口鲜血,用手指沾上血液艰难的画上一道约莫一米长的灵符,席地而坐,囗中再次念出一道咒语。
“没用的,这些小技俩太无趣了———”忽然,煞灵脑中一震。
还没等它反应过来,地上的血液如有生命般呈丝状向它包裹而来,一丝丝血液如铁链般紧紧锁住煞灵。
“燃!”杨烈口中低吟道。
铁网般血丝刹那间便燃了起来。
“该死的杨烈,你注定不得好死,我一定会拖你下地狱的!”
一丝丝灵魄缓缓注入孩子体内,杨烈一步步艰难的走向孩子,用指尖的血迹郑重的写了两个大字,随着孩子睡醒后哭闹声,一个身影含着笑应声倒下。
众人推门而入时,孩子身旁躺着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以及孩子的另一侧用血液写着两个字——
林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