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珞冰在一旁听得心急如焚,却搭不上话。她的目光完全在她的心上人那。尽管她知道崔文君并没有因为赵四娘把他卷入,而受多大的伤。但是她敏感的心,隐隐约约对赵四娘有了一种复杂的情绪——赵四娘张扬外向、热情流露的个性,这是施珞冰性格里面所没有的一部分;但是心思慎密,善于分析的智慧光芒,却也似乎和她互有长短。尤其是与崔文君某些方面的紧密配合,仿佛是也和她一样,与崔文君有了好长时间的共度,才培养出来的默契。她明明知道织金玉说的“赵四娘星夜幽会情郎”固然不是事实,但是她还是忍不住产生把赵四娘看成是假想敌的念头:武功远胜于自己,智慧和美貌和自己不相上下,那么如果年月共度培养出来的默契也不占优势的话,男人是否能依旧保持他的忠诚?
何况崔文君压在赵四娘身上那一刻“打真军”式的亲近,甚至连自己也不曾和他如此亲密过。一想到刚刚和崔文君的紧密相拥,她又一阵害羞的感觉,但是更多地,她很惊讶地发觉自己因妒而生出恨来——对赵四娘的恨,甚至超过了织金玉:这个曾经出言也出手伤害崔文君的人。其他在场的人,也或多或少一样生出莫名的妒恨之意,但是他们丝毫没有觉察到原因。织金玉不但是言语上挑拨了赵四娘的权威,更多地,她天生的一颦一笑,担心或顾虑的表情都是那么地自然而然地配合她的话语。句句似是金玉良言,但是每每隐藏在背后的弦外之音,却伤人于无形。
难怪江湖人传:一句金玉良言,胜过十把尖刀。若非清醒明了的人,很快就会被织金玉的语言挑动情绪,甚至引起斗争。
换作别人,被说自己的未婚妻幽会情郎这样怪力乱神的话,恐怕忍不住就要当场发作了。尤其伍子登乃是一派当家的身份与对方婚约,就更是面子和底子都难以说得过去。
但是伍子登依然没有改变他文质彬彬的样子:“我与四娘订的是娃娃亲,如今21世纪的法律自然不会承认。即使在我们江湖众人看来,其实也日渐式微,流于形式,顶多算是长辈们的一个良好祝愿。如果她非真心真意待我,我即使八人大轿今天把她娶回家,那我这身蓝衣服迟早要配顶绿帽子呀。”他的幽默通俗而又暗带自嘲,一点都没有贵公子之气,反而显出他作为当家的大度和睿智。“况且这位小兄弟,刚才占的少许便宜,也已经受到惩戒跪地认错这么久了。这事就一笔勾销吧。哈哈!”
崔文君心想被卷入此风波中还如此狼狈,虽有不甘。但是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只好自认倒霉,试图弄清此事的前因后果。此刻的他内心清明如镜,思路慢慢变得清晰:在古籍中留线索让他找到「摩星宝镜」和来摩星岭“约会”的,是赵四娘。她长期留了些真真假假的字谜怪语,又或者神秘地标和零星古董碎片,就是她跟崔文君通讯联络的方式。当然反夺刀和要挟赵四娘这些戏码,也是通过特定的暗号筹划过的剧本,只是没有排练过就匆匆“上演”,也可见两人胆识过人,心意相通,也就造成初次见面就很有默契地上演了这出好戏。
而这出好戏引出来的丑角,就是自投罗网的织金玉。从她赶来时间的恰到好处,出手的心狠手辣,语言的挑拨离间,足可以说明她对姐姐的野心。至于这个野心是来自对当家地位还是对伍子登的争夺,应该很快就会有个结论。既然她已经跳了出来要挑拨离间大当家的权威,当然就已背水一战,不会善罢甘休。否则赵四娘平息风波后回到派里,当然会清理门户——织金玉至少也要被逐出「寻龙堂」了。
果不其然,织金玉对伍子登的话并不服气,继续争辩:“伍公子出手阻止我的时候,你说你要保护未婚妻的安全;要你管教你未婚妻的时候,你说只是过家家游戏。我好心劝你一句良言。无论怎么说你都想占理,你为什么不去当律师呢?”
伍子登哈哈大笑:“区区不才正是法律学客座讲师,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如果你有需要办理分家产官司的话,可以到我律师所来作客咨询。”这气得口舌如簧的织金玉,顿时吭不出一句话来。
夜色正在慢慢退散。原来两派快要打起来的紧张气氛,都被伍子登几句轻描淡写勾兑得几近也一同散去。闻声赶来,原来聚集在龙虎岗的双方人马,也慢慢围着摩星石分两半圆,依山势而立,等候着各自当家发话。
赵四娘此时飞身下石,向伍子登拱手道:“感谢伍兄的保护和谅解,四娘就此谢过。此日之恩,他日登门道谢。只是先人嘱托,「寻龙堂」不仅要各种手段取回本属于我们的宝物,还要妥善地公开《城宝图》秘密。任务繁重,所以四娘的儿女私情,暂时未作考虑,也请伍兄多多体谅!”说时诚恳万分,已是作别之意。
伍子登也拱手还礼,说道:“妥善地公开《城宝图》也是我家父临终所托,我也不敢有失。我们「伏虎会」劳心劳力,为国守护财宝千年,韬光养晦,或默默经商做了艺术品商人,又或修屋藏珍于虎狼眼前,迟迟不敢公开。可惜本人无用,家父丧于歹人之手……由于过于仓皇,并无详细解说。先父只是敦促我尽快与你完婚,并非我好色猴急……所以也请四娘多多包涵。”说完侧身而立,表示赵四娘等可以全身而退。
两人都是人中龙凤,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领袖非凡魅力。围观的众人都同时感到,因《城宝图》而生的这两个门派,通过千年的相互争夺,应该能随着这两个新一代当家的惺惺相惜而结束争斗,共创繁荣。
“你们是不是把我给忘记了?”崔文君转过身来,盘腿而坐,伸展手臂,并不断敲打发麻了的腿脚。
见到戴着独目镜的崔文君,伍子登脸色陡变,本来的文质彬彬一下子变成了杀气腾腾。赵四娘见又有变,小声地喊了一句:“伍兄?”却见伍子登并无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另外一副形制对称的独目镜,同样写有从上至下的篆体文字“宝镜”。
“父亲在天之灵保佑!我找到凶手了!”伍子登冷冷地说,同时飞身上石,气势直取崔文君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