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哥见写字先生一副老死不与自己等俗人相往来的清高模样,心中不觉有些不太畅快,从斜侧里又见卖字先生所读书皮上有苍劲有力的“梅苑”两个大字,突然想起自己穿越之前曾经在北京古玩市场见过一本叫《梅苑》的古书,为此他还特意在网上查过《梅苑》的有关信息、文物价值等,只可惜,书还没被野哥淘到手,人已经穿越到了这十四世纪的明朝……
不过,现在看来,那次淘书经历还真算是歪打正着,当年了解的有关《梅苑》的知识,正好可以用来来教训一下这个故作姿态的卖字先生,于是野哥在轻咳了一声后,嘴角习惯性的向上扬了扬,笑道:
“不知先生所读可是南宋高宗建炎四年黄大舆所编咏物词集《梅苑》?”
要知道,《梅苑》这本书在当时的明代所存已经极少,绝对不是一般市井之人可能识得的,所以卖字先生一听野哥一句话就概括出了书的作者、成书年代以及内容,如果不是烂熟于胸,谁能用如此简短的话把一本书概括得如此精准?所以卖字先生一惊之后,旋即放下手中书籍对着吊儿郎当、倜傥不羁的野哥起身就是一礼:
“公子连此书的作者成书年代都知晓得如此清楚,实令在下佩服之至,刚才多有冒犯,希望公子海涵。”
“哪里,哪里。我也不过是瞎猫碰个死耗子罢了,见笑,见笑。”
野哥假惺惺地拱手还礼,心道,干脆就再唬他一唬,杀一杀他的书生气:
“啊,对了,既然先生连时下已经罕见的《梅苑》都读得滚瓜烂熟,想必对宋词是颇有研究了?”
写字先生听野哥如此之问,便精神抖擞地抬头盯着野哥道:
“研究虽然谈不上,可是小生自幼熟读经史子集,对独成一脉的宋词自然还是有一些见地的,难道公子还想考考我不成?”
靠!都说习武之人生性好斗,没想到这文人也如此好斗。哥自入明以来一直都和那些习武之人斗什么拳脚剑法,虽然也在脑筋急转弯和对对联等貌似文斗的题目上赢过几场,可是充其量就是和瘸子比赛跑、与瞎子比眼力,虽胜犹辱呀,干脆今天就索性陪这位自以为了不起的书生斗斗文,若是败了,那是理所当然,万一胜出的话,也可以时不时拿出来在自己的几位老婆老婆面前显摆显摆,只赚不赔的买卖,多划算呀?
“考你?哥只不过流浪汉一个,自幼不习诗书,斗大的字加起来也认不了一筐,哪敢在先生面前班门弄斧呢?不过,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小问题在脑海里晃悠,不知道先生可否帮我解答一下?”
“公子请讲。”
“是这样滴,据说读书是一项很高雅的运动,还说什么可以提高人的素养,陶冶人的情操,而且对书的感悟能力不同,所达到的境界也不尽相同,其他的东东我隐隐约约还算明白,可是读书的境界这一问题老是有些不太搞得懂,不知道先生可否给我解释一下境界问题?”
“啊,这个境界……境界嘛——”卖字先生一听野哥一下子问出了人生境界这样高深的问题,于是便沉吟了起来,不过沉吟片刻之后,他突然双目放光,微微一笑道,“在下以为这人生境界不外乎两种,其一,兽性也,所谓兽性即人最本能最自我的物性欲望,包括对钱财美色的垂涎、对权势地位的贪婪;其二,人性也,所谓人性,就是精神层面的追求和素养,包括淡泊名利、达观乐善等等高贵的品质……”
靠,没想到你还真能说出一套呀,不过,哥有王国维老先生的《人间词话》作为后盾,岂能输给你这个卖字先生?听完卖字先生的论说,野哥便一拱手笑道:
“高见,高见!不才受先生抛玉之论启发,突然之间竟然也有所悟,干脆也补充个弄瓦只说以突出先生之高论吧。”
卖字先生正为自己灵光一现说出的几句经典话语而沾沾自喜,突然听野哥说也要谈上几句,于是便有些鄙夷的一笑道:“公子高才,愿闻其详。”
“我以为把读书乃至人生的境界认真划分一下,可以用几句宋词来诠释。”野哥瞅了瞅有些发懵的写字先生,便得意地把王国维的境界理论搬了出来。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乃人生第一境界也;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乃人生第二境界也;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乃人生第三境界也……”
卖字先生听完野哥的论述,突然眉头紧皱,整个人如入定了一般,过了许久,才如梦初醒一般,对着野哥躬身就拜:
“公子大才,请受学生一拜!”
站在野哥身后的墨白见野哥也不知道都说些什么玩意儿,反正看当前的情形是把这位卖字先生给彻底唬住了,既然把卖字先生给搞定了,也就是说借纸笔一用应该没任何问题了,于是便一揪野哥的衣袖大声道:
“喂!野哥!你们在这儿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玩意儿呀,你不是要画素描吗?怎么还不快借先生的纸笔一用?”
卖字先生听墨白再野哥身后这一嗓子,才知道刚才那两个当兵的是替眼前这个年轻人索借纸笔作画,因为已经领略了野哥的大才,心中已经生出结交之意,所以纸笔的事自然就不在是什么问题了,再者他也有心看一下野哥作画的才能,所以便一拱手道:
“哦,原来那两个兵哥是替公子索要纸笔,早知道是公子要作画,学生岂敢再多言半句,我这里有上好的纸笔墨砚,不知道可入公子的眼否?”
“啊,客气客气,我哪里懂什么作画呀,我只不过是半个时辰前走失了年幼无知的小妹,所以想要借先生几张纸画几幅小妹的肖像,朱能大人派手下帮忙寻找下,不成想惊扰了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哈——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卖字先生见野哥问他名姓,于是便一拱手回答道:
“学生免贵姓杨,单名一个寓字,表字士奇。”
“杨士奇?你就是杨士奇?!”
野哥一惊,心道,难道他就是大名鼎鼎官经五朝,而且在三朝内阁中做过二十一年首辅的杨士奇?他怎么会流落在此处呢?按照历史记载的有关他的生平,在建文元年被王叔英推荐以布衣身份进入翰林院充当了编纂官,而今年朱元璋驾崩,朱允炆继位,照惯例明年就应该是建文元年,被王叔英推荐,至少他应该在江南一带游学才对呀?他怎么会流落到北平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