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茗香已经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乖巧听话的小女孩儿了,衬着月光,她因为笑意而露出的贝齿,森森白亮,令人心中倒是生出了一阵寒意……
“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太后娘娘逼的!”
柳怡柔淡然一笑,不难猜出,茗香定是从红梦被赐死之后,胆战心惊之下,受到了教唆,这才会将这一步走错,淡淡叹了一口气,她的脸上有些扼腕,“哀家从未想过杀你!”
“可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茗香垂着头,眼神阴冷,唇角边甚至还有些哆嗦,柳怡柔心念一转,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在拖延什么?”
“啊……”茗香的身子微微战栗,若是没有了时而传来的尖叫声和哀嚎声,柳怡柔或许便能听见她牙齿打架的声音了,中秋过后,天气虽凉,但并没有到了唇齿冰寒的地步啊!她这般模样,肯定是在害怕什么?“我……我……”哆嗦着唇,原本陡然生出的勇气在柳怡柔森然的注视下,如风吹过,烟消云散了……
“臣给太后娘娘请安……”阴鸷的声音带着些许嘲讽,从暗处转出一个人影!风微微扬起他垂在肩上的发丝,拂过他那双好看的丹凤眸眼,便只有那短短的一瞬间,他的戾气被覆盖!
“赵王安好无恙,也令哀家放心了!”来人的身份毋庸置疑,正是公孙伦……
他微微上前,欠了欠身子,唇角笑道:“承蒙太后关切,臣之福气也……”
柳怡柔淡淡一笑,不再说话!公孙伦立于她身前,冷冷一笑,“臣此番前来,尽数是为了皇上,却是先寻到了太后,还请娘娘跟随臣先行回去,臣稍后再去寻皇上……”
说罢!公孙伦微微挥手,几名身着胡服的侍卫走了过来,便是想要拉扯柳怡柔,柳怡柔整了整衣袖,似笑非笑的瞧着公孙伦,淡然说道:“哀家自己会走……”
“太后娘娘请……”
她被软禁在了一片狼藉的长乐宫!四处散落着被撕碎的纱帘,布匹,偶尔几滴血珠落在地上,东西西零八落的被打翻,就连软榻也被翻得一塌糊涂……
柳怡柔冷眼斜睨着跟在她身后的公孙伦,“赵王是在找什么?”
赵王要找的东西,她何尝不知,她就是要逼他,逼他亲自说出……
“臣前来迎驾回宫,但寻遍了长乐宫不见太后与皇上……”
柳怡柔抿唇不再说话,公孙伦立即唤来了小内侍,将这狼藉仔仔细细的收拾一遍!
见柳怡柔不再与他说话,甚至都不瞧他一眼,公孙伦知道现在还非时候,讪讪告退!偌大的长乐宫摒退了下人,只剩下了她一个……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却掩饰不了自己那狂躁的心情!心中百般思索,却仍是无半点头绪!
整整三日过去了,除去了前来端茶送水的小宫女之外,柳怡柔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而她亦是从这些人口中丝毫打听不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第四日,当柳怡柔感觉一切都绝望的时候,公孙伦着将军服,斑驳着的血迹洒在金属片上,妖冶的红透视出了生命的脆弱,柳怡柔当即眼前一黑,只感觉一阵的头晕脑胀……
“臣参见太后娘娘……”
柳怡柔猛地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公孙伦,大声喊道:“皇上呢?哀家要见皇上……”
公孙伦瞧着这个一项镇定自若的女人,一项尊贵无双的女人,如今也是眼泪挂满了那张绝世倾城的脸,眼中散出的是仇恨之火,似乎想要把公孙伦吞噬……
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几步,公孙伦冷冷的瞧着她,“皇上受了些小伤,目前在金镛城的温泉北宫养伤。臣特此来请示太后,是否要衣移驾金镛城……”
柳怡柔上前一铺,捉住了公孙伦的衣袖,“你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想耍什么花招!若是钊儿无事,你所想要的一切哀家都可以给你……”
公孙伦的眼睛亮了亮,俯身行礼:“臣护送太后娘娘移驾温泉北宫……”
坐在马车上,空气中偶尔传来一丝甜甜的桂花香,柳怡柔有些木讷,心中思索着,不知道公孙伦逼宫一事,已经传到公孙玮和玄灵手中没有?
而更令她担心的是,公孙钊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而此时,温泉北宫的公孙钊全身没入到温暖的泉水里,却仍是感觉牙齿碰撞,嘴唇颤抖,他根本分辨不出来,究竟是因为寒冷而颤抖还是因为害怕而颤抖……
宽敞的温泉池子旁边,许芳眼神空洞的坐在那里,大大的眼睛睁着,泪水直流!
公孙伦带人在半路截杀了他们,关键时刻是林副统领的一句话,救了他的命,“王爷请三思,若到时候柳太后见到的是皇上的尸体,恐怕更不会将传国玺交与王爷了!更何况,王爷弑君之名一旦落实,此后千秋百代,王爷便仍是叛贼的身份,遭后人诟病啊……”
公孙伦几番思量,即挣扎于该如何夺取传国玺,似乎又笃定公孙钊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推推搡搡之间,他们被带到了温泉北宫,公孙钊没有受伤,而他的伤却是在心里……
至此的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柳怡柔劝说过多少次,要小心提防公孙伦,虽已为帝王,可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他,只是思及公孙伦乃是公孙宗族的子弟,虽有提防,却也委以重任!
当时柳怡柔迫使许世英带着他和许芳逃出皇宫,便是已经猜出了,公孙伦定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临行之际,她低声在他耳旁说,去西北,绕出洛阳城,去找杜峰……
可他们刚刚出了洛阳城,便被公孙伦带的人马截杀在城外!只能束手就擒……
温泉殿外传来了拖沓的脚步声,受伤的小兽立即进入了警戒状态,碎杂的脚步声听起来不止一个人,甚至还有金属划过石板地那尖锐的声音,许芳抬起惊恐的眸子瞧向了公孙钊,公孙钊一把把她拉入了池子中,借着水,似乎想要掩盖他们那心惊胆颤的不安……
“钊儿……钊儿你在哪?”
公孙钊藏匿于水下的身子猛然一僵,立即破水而出!瞧着柳怡柔一袭白衣,眼中满是焦虑,身后则是跟着数名京畿卫,原本一喜的心情又沉了下去,母后也被他们抓了来……
“母后……”半倚着池壁,他低低唤了一声!柳怡柔瞧去,池中两颗小脑袋紧紧的依偎着,眼泪在那一刹那便落了下来,滴入池中,荡起小小的涟漪……
他还活着……能看着他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叫她一声“母后”,柳怡柔心安了!
“钊儿……”念着他的名字,她伸出手,将公孙钊拉了出来……
水渍顺着他身上湿漉漉的衣袍又流到了池子里,许芳则是瞪着红红的眼睛,扁了扁嘴,哭出了声来:“太后娘娘……”
许芳顺着阶梯自己爬了上来,单薄的衣衫已经掩盖不住她稍稍发育的身材了!柳怡柔替她拨开了额前湿漉漉的刘海,朝着她笑了笑,“还好……还好,你们都在……”
怀里抱着两个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的人儿,柳怡柔思索了许久才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被囚禁在了这里?”
公孙钊眸子一黯,神情有些萎靡有些无助,咬紧了下唇,像是思索了许久才开了口,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堂堂一国之君,为了躲避叛军,是从宫墙狗洞里钻了出来……
许世英带着他们没命的跑,跟着一个倒夜香的混出了洛阳城!没走几里地,便被公孙伦的人截住了,他们只有十几人,而公孙伦为了追捕他,竟然带了上千人,许世英奋起抵抗,被公孙伦所杀,公孙钊见势,只得任凭公孙伦摆布……
怀中的兵符被他搜走,断了他寻找救兵的路……
许世英被杀,许芳年纪尚小,断了他找人商议之路……
被困温泉北宫数日,他想了很多,柳怡柔虽不是他生身之母,却是事事都是替自己着想!公孙钊也曾怀疑过她,以为她会效仿前太皇太后,诛杀公孙一族,手握朝政,架空皇权!可千错万错,等到一切都来不及的时候,他才明白,真正待他好的人,只有柳怡柔……
“母后……我们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不敢确定书信是否会被公孙伦的人所拦截,亦是不知道信到底有没有被送出,柳怡柔心中也是一片茫然……
公孙玮出征高昌未归,玄灵出使西域未回……她身边两个可以信任得力的人都不在,她能怎么办?
金甲军尽数被编入西北军,可洛阳距离远在千里之外,远水救不了近火,等同无效……
等……是他们唯一可以做的事,等到公孙玮回朝,等到玄灵回京……可是公孙伦还会让他们回洛阳吗?
“臣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上……”
说话间,公孙伦移步温泉殿,瞧着柳怡柔将公孙钊和许芳护在身后,瞧着许芳那满是惊恐的大眼睛,瞧着公孙钊紧闭的嘴唇,似是忍耐,似是无奈……
柳怡柔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太后娘娘答应臣的事是否该要兑现了……”
柳怡柔淡淡一笑,“好……待哀家与淑妃说些后宫的事,便将东西交给你……”
公孙伦的眸一亮,甚是体贴的弯了弯身子,“臣在外殿恭迎太后……”
柳怡柔弯身对着公孙钊说了一句,却是见他睁大了眼睛,水润的眼睛有泪滑落,手却死命的抓住了她的衣角,“母后……”
“钊儿,你要活下去,只有你活下去,大晋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