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朔月感觉到轻轻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只剩下寸尺之遥。那是自己盼望了已久的步伐与呼吸,只是来迟了一步。
“他死了。”朔月终于抬起头,声音中透出些许的嘶哑。
虽是在黑暗中,可是朔月面颊上的那条血痕依旧触目惊心。
泷景澜心中猛地一震,朔月脸上身上都是伤痕,虽然她小心的隐藏起来,可是依然可以看到她手腕上有严重的勒伤。
而柒远逸则是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暗红色的血渍在地上到处都是,那已经不是一条生命,而是一句尸体,而这具尸体,是他唯一的弟弟。
泷景澜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回答,只是缓缓的蹲下身子,俯身仔细端详着柒远逸惨白惨白的脸,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就像在脸上戴上了厚重的铁皮面具,没有任何的感情,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只是他的眸子里却乱成一团,以往的清明像是被一层薄薄的雾气全部覆盖住了一般,凌乱而受伤。
他伸出竹节般修长漂亮的手,微微颤抖着抚上柒远逸的脸,却在接触到那片冰凉的一瞬间快速的闪避开来,像是被炙热的炭火烫伤了一般抿嘴不语。
看着柒远逸满身的伤痕,他的挺拔的身躯有片刻的颓然,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柒远逸被狼牙咬碎的肩胛骨上。
“是什么野兽?”泷景澜的声音依旧是不可抑止的颤抖着。
“狼。”朔月泪眼朦胧的看着泷景澜这副样子,愧疚与心疼升起了一层又一层。
他温暖的手臂将朔月冰冷颤抖的身子搂了过来轻轻的圈在怀里,手掌小心翼翼的避开朔月肩头的伤口。
“景澜……”朔月的坚强防线在这一瞬间全部崩溃,她泪水决堤而下,张开手臂反搂住他的腰间,扑在他的怀里,抽噎不止。
“都是我的错,景澜,你怪我吧,如果我早一点解开绳子的话,远逸他也不会……”
“嘘,别说了。”泷景澜忽然用指腹摁住了朔月的嘴唇,手上的力道忽然加大,几乎要将朔月整个人都嵌进怀里。
朔月的侧脸紧紧的贴着他的胸膛,听他心口处心脏一声一声的跳动着,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心感觉。
一滴温热的液体忽然接触到朔月颈上的肌肤,顺着她的脖子流进了她的心口。她闭着眼睛轻轻抚摸着泷景澜僵直却有些颓然的背脊,希望能够给他带来一些安慰。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以至于朔月都感觉身体有些发麻的时候,这时耳边忽然传来泷景澜的声音,“你的蛊毒被解了?”
“被抑制了一部分。”朔月低下头小声回答,她多么希望此时自己能够回答,“嗯,完全被解了,从此以后我就自由了,我会永生永世陪在你的身边。”
“你没事,这已经是上天对我泷景澜巨大的恩赐了。”泷景澜深深的叹息一声,缓缓低头擒住了朔月的唇。
泪,轰然而下。
这一夜几乎无眠,俩人带着柒远逸的尸体回到了众人集聚的地方,众人皆是一片悲切。言诺汐在看到他的尸体之后,眼圈一红再红,心中无限哀伤,“若是寻到了九黎的尸体,恐怕比柒远逸的这副样子好不到那里去罢。”
刚刚回来的朔月听了这句话又是一怔,身形几乎站不稳。
一天之内死去了这么多人,对大家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护卫几乎损耗了一半以上的人数,飒九黎和柒远逸也随他们去了,大家一个个被雨水淋的透湿,一副狼狈的样子,心神焦脆,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只有何城然依旧是衣袂飘摇,与狼狈二字基本无缘,但是眉间还是堆满了乌云般的忧愁,建议泷景澜将柒远逸的尸体埋在葑山碧雪峰顶。
泷景澜微微蹙了蹙眉,还是同意了。
柒远逸的老家已经被烧成一片废墟,若是带着他的身体跋涉回京城,实在是有太多的不便。葬在这风景如画的葑山,也许也合了他的心意。
柒远逸他的身体被简易编织成的席子包裹着,被众护卫抬上了碧雪峰,朔月与泷景澜在后边默默的跟着,面色凝重。
“泷景澜,为什么你不问我事情的经过。”朔月终于忍不住了。
从昨夜开始,她就等着泷景澜发问,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竟然一直没有提到这件事情的一星半点。
“我不会强迫你说,等你的情绪恢复过来了之后自然会告诉我的。”泷景澜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她搂住,依旧避开了她的伤口,小心的不触碰到。
“景澜……”朔月眼眶红了红,心中温软成一片。
“现在我就全部都告诉你。”朔月拭了拭眼角的泪,缓缓的开口,“当我醒来的时候……”
沿着山路一路向上,朔月将昨天的事情慢慢道来,却唯独刻意遗漏了自己恢复了凌朔月的记忆这件事情。
她不愿意说,也不想说,她只想做自己,做那个从但年前的相识开始才爱上泷景澜的朔月,而不想做那个心中装了另外一个男子的凌朔月。
朝阳细细碎碎的洒在俩人的身上,看着柒远逸简易的墓碑,朔月心中沉沉的闷得难受。昨日还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挥舞着嵁银剑大战群狼,今日却已经入土沉睡,永别了这世间的晨曦。
“远逸,以后你在这里,每天都能第一个看到朝阳初上,最后一个看到夕阳落下……还有九黎……你在天堂是否安好?”
朔月越说越哽咽,泷景澜搂住她的手臂紧了紧,却没有多说什么。
这时,他们的旁边忽然多出了一个身影,白色的衣袂随着山峰自然的飞舞,像是谪仙忽然降临世间。
“景澜,朔月的身上的蛊毒,我找到了治愈的方法。”何城然微微的笑着,那笑容在金色的阳光下异常的耀眼,一双晶亮的眸子弯成了一双残月,堪与明日争辉。
可正是这么美好的笑容,在朔月的眼中却比地狱鬼魂更让人恐惧,就是这个人,将废去武功的毒药灌进了凌朔月的嘴,也是这个人,在凌朔月说爱的是他之后眼睁睁的看着她跳下悬崖。
他究竟是天使,还是魔鬼?
看着朔月探究与疑惧的眼神,何城然晶亮的眼微微眯起,其中无形的多出了一抹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