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央被单独关进了训诫司的一间小牢房中,潮湿的石质地板很是冰冷,她被重重甩到地上,腹部一阵隐痛,她忍住了没有吭声。
带她来的侍卫刚走没有多久,一个年老的宫监就出现在铁栅栏前,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披着深色披风的人,面部藏在兜帽的阴影中,看不清是谁。老太监打开了牢房的门,那人便走进来,虽然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宛央还是能感觉到有冰冷的目光在打量着自己。
“你是谁?”她问。
那人伸手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竟是个女子。虽然今次她并未用面纱遮面,宛央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双美丽的眼睛,“你……是上次跟着秋羁然来的那个姑娘?”
女子嫣然一笑,“长乐公主真是好眼力,我是秋慕然。”
宛央惨淡一笑,“长乐公主……在破城的那日就在宫中引鸩自绝了,这个世上,又哪里再有一个长乐公主。”
秋慕然收敛了笑意,冷然道:“秦澜那个女人是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才会将你关在训诫司,不过是给自己找麻烦罢了,若她能聪明几分,利用你的真实身份便可轻易置你于死地,又何需费这番功夫。”
“皇后……是秦家的女儿……“宛央低声重复道。
“不错,秦安和秦延为皇上立下了汗马功劳,所要求的报酬也不过是荣华富贵名利地位而已,让秦澜成为皇后显然是最好的选择,将来还有可能争得太子之位,”秋慕然看着宛央紧紧捂住的腹部,“所以你的孩子就是他们要拔除的第一颗眼中钉了。”
宛央扬起一边的眉毛,镇定的反问:“那你呢?你们秋家帮了皇上,你们又会要什么报酬呢?”
秋慕然眼中泛起赞赏之色,“你觉得呢?”
宛央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字道:“总不会,也是和秦氏一样吧?”
秋慕然勾起一个娇柔的微笑,“长乐公主果然聪明过人,只是慕然不知道对于我今天的来意,公主又能猜出几分?”
“你本来可以隐身在幕后,任由秦澜将孩子或者连着我一起解决掉,就算将来有什么事情也不会牵连到你,而你却到这里来找我,我只能揣测,你只不过想一箭双雕将我和秦澜一起除掉而已,那样你面前的路就畅通无阻了。”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宛央才觉出口渴,之前在清荷居的那一幕仿佛是自己的梦境,尚未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带到了这里来,被这里的寒气一激,整个人倒清醒了许多。
“那你的意思……”秋慕然拖长了声音。
“恐怕宛央要让秋大小姐失望了,纵然秦氏有害我之心,也是人之常情,毕竟现在后位是她的,我并无意成为你们对弈的棋子,大小姐请回罢。”
秋慕然听到她的拒绝,不怒反笑道:“公主还没有看到慕然的筹码,就这样急着拒绝,未免有失谨慎。”
“秋小姐可知哀莫大于心死一说,我现在只想随遇而安。”宛央冷淡的说。
秋慕然作势向门口走去,却状似不经意的说:“玉玦染血,宛国四皇子当真是一代英杰,只可惜……”她有意停住了话头,偏过头来看着宛央的反应。
果然,宛央苍白的脸颊在听她提起宛国四皇子时泛起了血色,她几乎是合身扑过来,紧紧抓住了秋慕然的衣袖,急切的问:“是你将玉玦扔在我窗下的?四哥他怎样了?”
秋慕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的焦急溢于言表,心下有了胜算,“玉玦之事确是我派人为之,不过你四哥……子恪不是都告诉你了吗,一剑透胸。”
宛央的手瞬间松脱,其实在问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眼看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整个人还是恍惚的后退了一步,脚下一个踉跄。秋慕然眼疾手快的伸手拉住了她,“你听我说完啊,纵然是命中要害,也未必没有生还的可能。”
宛央无神的眸子被她一句话点燃了神采,她的声音颤抖地问:“你……你是说……他还活着?”
“这个我不敢保证,但是……”秋慕然拖长了音调,宛央冰冷的手指透过单薄的衣衫掐入了她的手臂,秋慕然不仅蹙起了眉头,“我来的路上经过鬼神谷时,他确实还有一口气在。”
“鬼神谷?”宛央重复了一遍。
“那是家兄鬼医先生秋羁然的地方,令兄必然是被二哥带回去的,我路过鬼神谷邀二哥一起来帝都时,四皇子正在谷中,虽然情势凶险了些,那枚玉玦也是我从他胸口摘下来的。”秋慕然快速的说,皱着眉想要挣脱宛央的手。
“鬼医……鬼神谷……”宛央忽然抬起头,眸中一片清明,“不可能,我也曾与鬼医先生攀谈数次,他并未告诉我此事,定是你机缘巧合下得了四哥的玉玦,想要利用我达成目的。”
秋慕然歪了歪唇角,“我为何要在此事上骗你,如你所说,我只要躲在幕后不现身,秦澜亦会将你铲除,我又何苦来这一趟。”
宛央眯起眼睛打量着她,见秋慕然神色如常,并无什么可疑之处。
“二哥常年漂泊在江湖,怎么可能认得四皇子的玉玦,他也只以为是一名普通的士兵,不过是我因为子恪的缘故,才对这些东西下了些功夫,才能一眼认出他罢了。”秋慕然的解释似乎合情合理,宛央也没有不相信的理由。
这是秋慕然第二次提及子恪,那种亲昵的语气不用宛央想也能知道他们之间定非寻常关系,然而她努力不去想任何和萧源有关的事,将全部精力集中到四哥的事情上来。
“我凭什么相信你?”
秋慕然非常欢畅的笑了,转身就向门外走去,“那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罢了。”
宛央看着她一步步走出去,心中纠缠着的犹豫和矛盾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没,然而身体的反应快过了思考,她已经下意识的追了上去,在门口拉住了秋慕然。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你要我做什么?”
秋慕然回身注视着眼前垂下眸子的女子,红艳的唇畔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容。
宛央无力的闭上眼睛,心下微叹,或许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也要亲眼证实,那是她的四哥,是为了救她将自身置于险地的四哥,是她不得不去为之挣扎努力的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