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太子姜胜首先反应过来,拱手向姜尧道:“父君,这细作已经承认了,儿臣恳请父君将此女斩首于午门外,以儆效尤!”
虞彰亦禀道:“君上,如今谡朝大军已然压境,恳请君上派微臣领兵出京,将此女斩杀于阵前,以乱谡军士气!”
姜胜听得此语,觉得正正打入心坎中,忙道:“父君,虞将军说的是,方才是儿臣过于草率了。”
薄城见情况不好,立刻跪下道:“此事尚有不清不实之处,君上还是三思而后行!”
然而姜尧并未对他们的提议作出任何回应,只是定定的皱眉看向宛央,似乎想要探究她脸上的那分傲然之色究竟从何而来。看那身姿娇小的女子毫不畏惧的对上自己的目光,姜尧沉声道:“杨莞,如今铁证如山,你可还有话说,若你能据实交待,本君或可饶你一命。”
宛央裣衽为礼,虽行得是大礼,风华气度间却一派大家风范,不卑不亢。“此次我前来贵国,实是为前永朝禧王世子来向君上谋求结盟之事,不知君上意下如何?”
一语出四座皆惊,薄城愕然抬头看向她,却见宛央眉目间一派肃然,全然不同于自己在隽风城初识的那个纤弱女子。
“此话……何解?”姜尧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震惊之色。
“我确是细作,不过所图谋者并非夷国,而是谡朝!”宛央扬眉轻笑,“谡朝萧源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奈何无力相报,唯求君上与世子结盟,共谋永朝复国之事,倘若事成,必与贵国约为兄弟,同生共死!”
姜尧皱眉沉吟间,王宰相却上前一步叱道:“国家大事,岂容得你一个妇道人家置喙,永朝已灭国多年,谡朝兵力亦强盛过往昔,如今你妄想让我国与谡朝公然为敌,岂非刻意置我国百姓于水火之中!”
“宰相大人方才不也说了萧源是狼子野心,如今永朝和宛国都是前车之鉴,倘若再不奋起而争,恐怕……”宛央唇间噙着冷冷笑意,不再说下去。
太子怒起道:“我夷国堂堂大国,岂会轻易亡于萧源之手?况且现在敌我为名,父君,依儿臣看来此事全是此女在中挑拨,还是速速将她……”
太子的话还未说完,姜尧已经摆手制止,“胜儿无须多言,本君自有定夺,”他犀利的目光转移到宛央脸上,“你究竟是何人,是永朝人氏还是宛国旧部?”
宛央微微低首,再抬起头时一双明眸已如寒星般粲然生辉,“君上好眼力,宛央参见君上,望君上原宥侄女一直向您隐瞒身份,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姜尧面上微有动容,然而眼中的怀疑之色却分毫不减。殿上的其余几人亦是面面相觑,一脸的困惑不解。姜胜已经抢先将怀疑说出:“荒谬,宛国的长乐公主早在永朝灭国时就死于宫中,就算她侥幸未死,那样的容貌性情,岂是你可以用巧舌如簧来冒充的?”
宛央根本不去搭理他,而是直直望向姜尧,“君上信也好不信也罢,侄女为了躲避仇家追杀,不惜千金请鬼医为我易容,才得以活到今日。”
姜胜冷哼一声,“更是笑话了,谁人不知那鬼医秋羁然是秋家次子,其妹秋慕然以江湖第一美人的名号嫁与萧源,他的大舅子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救你?这位姑娘,你撒谎前先打听好情况再来这里大放厥词罢。”
宛央环视殿内,见众人都是一脸的质疑,薄城虽眉目间没有什么表情,眸中却沉淀着疑惑。宛央轻轻叹息一声,身形猛然一动,虞彰以为她是要行刺,虽身上未佩戴兵刃,但已移步挡到姜尧面前。
然而宛央只是一个后折腰,隐在袖间的长长水袖甩出,恰恰齐击上殿中的柱子。殿中的其他人倒罢了,姜尧脸上却是微微一震。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一曲已经舞毕,宛央额上微见薄汗,裣衽为礼道:“侄女献丑,还望君上海涵,此舞乃宛国皇室代代相传的揽月舞,君上当年想是见姑姑跳过的。”
姜尧脸上的震惊之色已渐渐平复,听得她如此说,眼中却渐渐起了涟漪,沉声道:“你们都且下去,孤要与她单独密谈!”
“父君!此女乃敌国奸细,您万金之躯怎可如此冒险,不若让儿臣留下来陪您可好?”姜胜急急道。王宰相与虞彰虽未说话,但脸上也是明摆着不赞同的神色。
薄城见事情似有转机,便朗声道:“臣遵旨!”说罢便率先退了出去,王宰相与虞彰也只好跟了出去。姜胜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父亲凛厉的一瞪打消了念头,只得诺诺的退了出去。经过宛央身旁时,狠狠瞪了她一眼,宛央却恍若未觉,面色沉静如水。
这次密谈足足有两个时辰,薄城虽等得心焦,面上却是滴水不漏。王宰相和虞彰亦是官场中的老手,神色间也没有什么痕迹,惟有姜胜是个沉不住气的,不停地在伏虎殿前走来走去,时不时还问些恼人的问题,发发牢骚。
暮色四合时,沉重的殿门终于缓缓打开,殿内竟未点上烛火,只是一片黑暗。太子已先抢了进去,虞彰和薄城分头将殿中的灯台点燃。宛央仍直直立于殿中,金椅上的姜尧却是眸色苍茫,神情似喜似悲。
“君上,这……”王宰相迟疑着问道。
姜尧的神色这才恢复正常,“传孤的旨意,谡朝与我国素为盟友,今日干戈必是事出有因,孤愿送天香公主前去和亲,以换得边境平安!”
此话一出,殿上众人都是齐齐一惊,然而老奸巨猾的王宰相已经听出了国主语气中的不容质疑,立刻率先跪下领旨道:“谨遵君上旨意!”
见两朝元老都已跪地领旨,太子虽心中仍有不平,也不好当众说出来。薄城清亮的眼眸对上宛央的目光,包含着说不清楚的情绪。
姜尧脸上显出些疲惫的神气,毕竟已是年过五旬的人了,他的语声亦略显无力,“大司马上前听令。”
虞彰立刻趋前跪地,恭听圣旨。“孤命你即日率两万人马前往边关与谡朝皇帝议和,将和亲的旨意传达到。”
“臣遵旨!”虞彰朗声道,虽心里仍存着疑虑,但主上旨意已下,他便只好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