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珉已经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剑锋挟着千钧之力直指自己的心口,痛的似乎已经麻木了的手臂却再也无法举起,无法封住这致命的一击。
“不!”宛央尖叫着闭上了眼睛,不忍去看李珉血溅当场的情景。然而屋子里却是一片寂静,连利剑刺入血肉中的声音也听不到。
她愕然的睁开眼睛,却看到萧源唇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手中的剑停在原处,剑尖已经没入了李珉的胸膛,却只有不到一分的深度。李珉亦是紧张的眉头紧皱,却没有看自己胸前的剑尖,而是直直的瞪着萧源。
萧源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少许,手腕突然一转,长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还入剑鞘。“光铭,你我虽立场不同,但毕竟还有幼时的一份情谊在,我今天不会杀你,你走吧。”
李珉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外表上却是毫不松懈。他扔掉手中的断剑,反手到身后握住了宛央的手,挑衅的对上萧源突然紧张起来的眸光,大剌剌的说:“算我承你这个情,不过……我要带她一起走。”
“你休想!”萧源沉声喝道,方才已经消失不见的杀气重新回到脸上,以一种更激烈的方式燃烧着他的瞳孔。
李珉听到他那充满寒意的语气,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手上却是丝毫不松。
萧源额角隐有青筋暴起,右手不自觉的伸向了腰间的长剑,动作虽缓慢却无比坚定。李珉的目光也顿时警惕起来,可惜此时手上已没有了兵器,何况就算有自己如今也是无力可使,只能拉着宛央向后退去,目光紧紧的盯住萧源的右手。
宛央却没有随着他后退,而是轻轻的从李珉无力的掌握中挣脱。李珉愕然回身,对上她微含歉疚的眸子,她轻声道:“对不起,光铭,你快走吧,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
她的语声虽压得极低,但以萧源的耳力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听得她如此说,萧源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些,手指虽然已经触上了剑柄,却迟迟没有拔出。宛央注意到了他的迟疑,越发想让李珉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担忧的看着李珉固执的神情,轻轻摇了摇头。
“你说过的,你已经是杨莞了,便永远都会是杨莞,”李珉低声道,恳切的看着宛央,“你不记得了吗?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你为什么不能离开这里重新开始你的生活呢?”
宛央轻轻咬着嘴唇,沉吟了许久,才抬眸重新对上李珉的目光,轻而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不能,光铭,”她的语气中透出无限的悲哀与无奈,“我做不到。”
李珉向来玩世不恭的眸中陡然掠过一丝心痛,他抬手抓住宛央的肩膀,急切的说:“为什么?难道你还要再回到那个吃人的皇宫里?”他的脸色蓦然又苍白了一些,语气也更加急切,“难道你还对他余情未了,宁愿与众多女人分享他的宠爱?”
看到宛央脸上的神情变化,李珉自知说错了话,然而话已出口,再错也是无法收回的了。“你错了,”宛央轻轻的靠过来,趴在他耳边说道:“无关风月,只是国仇家恨难忘而已。”她虽然是对李珉说的,但眼睛却越过他的肩膀盯着萧源。
萧源显然是听到了她的回答,幽深的眸子掠过了她无法读懂的情绪。然而宛央也不想去读懂,面对覆灭了自己的故国,残杀了自己亲人的魔鬼,她又何须要费力气去弄懂他的情绪呢?他是伤痛抑或是得意,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宛央的眸光渐渐变冷,小巧的嘴唇神经质的抿紧了,清秀的面容上透露出的是毫不掩饰的仇恨。
“宛央……”李珉还徒劳的想要劝说她,却悲哀的发现她的眼中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存在,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此时也是一句都说不出来。李珉深深叹了一口气,眼睁睁的看着她从自己身旁走过,向着萧源的方向一步步坚定的走过去。
她熟悉的气息还萦绕在周围,然而她已经无比坚定的走向了另一个人的方向,完全无视自己的存在。李珉闭上了眼睛,没有回头,他知道自己如果回头能看到的也只是她的背影,而她所有的目光,只能为了那一个人而存在……
宛央迎着萧源的目光走过去,身子几不可见的颤抖着。她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为了保护李珉,还是纯粹的想要重新回到萧源身边。她一直走到他身前才停下来,抬起头仰望着他陌生又熟悉的脸。
他们靠得那样近,宛央能从萧源此刻澄澈的金色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自从萧源一语道破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她便再也无法重新戴起那个叫做杨莞的人的面具,他轻轻的“宛央”二字,就如此轻易的击溃了她多年的准备,打碎了她自以为是的伪装。
“请把帝都城墙上的那些人放了吧,假如还有人活着的话,他们……”宛央垂下眸子,脑海中闪过小虎年轻的面容,“我跟你回去,放他们走吧。”
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心里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嘲笑着自己:“你还真是天真,他难道是为了你才抓那些人的吗?他只不过是为了肃清前朝的势力,你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能有什么用?”
萧源的沉默让她的心一分分沉了下去,宛央唇角苦涩的勾起一点弧度,正要开口说什么,却猛然间惊愕的抬起眸子,难以置信的看向近在咫尺的萧源的脸庞,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说的是:“好。”
见她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萧源心中竟有些酸涩,他捧起她的脸,重复了一遍:“好,只要你肯回来,怎样都可以。”
她的面容已经不复当初的倾国倾城,然而却仍能轻易瓦解他的心防。轻轻叹息了一声,萧源将她拥入怀中,不是从前那种不容置疑的禁锢,而是轻柔的仿佛怕会弄伤她。
宛央神情木然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决堤的泪水顺着脸庞无声的流下。她从萧源背后伸出手,摸到脸颊上的湿意,竟有些讶异。并不是因为萧源罕见的温柔,亦不是自己的脆弱,她只是在感慨,为什么要走到了这样的地步,他还要让自己留下来。
宛央闭上了眼睛,眼中残留的泪水划过苍白的脸颊,流入她微启的唇间。
“对不起,子恪,你我已经无路可走,我跟你回去,并不是原谅,那些被鲜血染红的过去,永远无法被原谅。”她在心底无声的说,再次睁开眼睛时神情已经无比坚定,眸中亦殊无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