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的行程出奇的顺利,宛央本以为秋慕然会派人来阻拦自己,不知道是自己的行迹藏得太好还是秋慕然根本不屑于在路上截杀自己,直到皇城外,她也没有受到半点阻碍。
真正的阻碍竟是在皇城,往常这里应该有许多排队等着进城的百姓,但今日城门下竟是冷冷清清的,除了守城的士兵外没有一个人在城门处等候。宛央迟疑着走过去,还未走到侍卫已经横戟拦住了她,冷声喝道:“今日皇城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
宛央正待伸手去怀中取从商桓那里取来的令牌,然而她无意中抬头一瞥,整个人便僵在了那里。
城门上高高悬挂的牌匾下,竟以粗绳吊着一排血肉模糊的人体,离她最近的那人似乎身子还在微微颤动,蓬乱的头发和胡子遮住了他的大部分面容。那人身上穿的是囚衣,已经被鞭子抽打的破破烂烂,血痕遍布。只看得一眼,宛央就惊恐的后退了一步,捂住了自己的嘴,将一声惊呼堵在了喉间。
那士兵看了她一眼,也抬头看了看上面挂着的囚犯,撇嘴道:“姑娘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就是因为这些个乱党,这几日皇城都要戒严,若是想进城还是过几日再来罢。”
宛央恍若未闻,而是站在原地仔细打量着那一排囚徒,中间有一个身材特别矮小的,脸上还没有胡须,年轻的脸上亦是血渍遍布。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间,宛央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她认得那个年轻人,他是李珉的贴身护卫,虽然才十七岁,但是所有人中练武最勤奋的一个。李珉怕他年轻气盛过于冲动,所以从来不派他去做那些危险的任务,而是给了他这个贴身护卫的殊荣,让他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
那个少年,笑起来会露出洁白的牙齿,一脸的阳光灿烂。宛央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在这样的情形下与他相见。沾满了血渍的身体,再也看不出曾属于他的英姿勃发。
“还不快走?”士兵已经在赶人了,毫不客气的伸手推搡着她,试图让她离开城门。宛央猛然抬眸,纯黑的眼眸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让守城的士兵不由得一震。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勇气离开的,神智清醒过来时自己已经身在城外的一个小茶摊上。杯中的茶水清澈的几乎没有了茶色,卖茶的老汉颇为抱歉的说:“对不住啊姑娘,我家住在皇城里,这几日戒严不得回家,茶叶都卖的差不多了,您将就着喝喝罢。”
宛央勉强勾了勾唇角,对那老汉点点头,问道:“不知道这皇城为何戒严?还有那城楼上挂着的那些个犯人,究竟是犯了什么事?那样子也太凄惨了。”
老汉警惕的看了一眼远处城门处的士兵,压低了声音道:“还不是那些个前朝的乱党,大约是想要图谋复国,前几天夜里居然去刺杀皇上了,结果就……”老汉用眼睛示意了一下城墙,摇头叹息。
宛央纤细的手指握紧了粗糙的茶杯,眉尖微蹙。城墙上悬挂的都是跟随李珉的亲信,如今都已失手被擒,李珉恐怕还失陷在皇城内,虽然暂时还没有被抓住,但看这样子也是早晚的事。
她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驱使他甘冒奇险来到皇城?上次得知他潜入皇城后,她已经让许盈盈及时通知他离开,显然在自己离开帝都前,并没有听到李珉仍在帝都的风声。许盈盈上次随着桃花夭送来的那张字条似乎也暗示着李珉已经平安无事,那么,究竟他是为什么要再次潜入帝都?
她不会相信李珉是为了刺杀萧源,倘若只是为了这样一个简单的原因,他根本没有必要亲身前来。这皇宫中,究竟有什么值得他来冒险?宛央懊恼的扶住了额头,试图理清脑海中混乱的思绪。然而刚才看到的情景太过震撼,让她无论如何也集中不了精神。
眉心隐隐作痛,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渐渐蔓延,宛央心下忽然一惊。她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里面清澈茶水随着她的动作泛起细微的涟漪,微弱的茶香沁入鼻端。然而在那淡淡茶香的掩盖下,还有一种不易察觉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
她扬手将茶杯丢出去,抓着桌子站起来,努力抑制住想闭上眼睛的冲动,狠狠的看向卖茶的老汉。后者在她凛厉目光的注视下微微一笑,不再装作佝偻的模样,而是直起了腰身,笑道:“在下奉大小姐之命,前来请您去一个地方见见故人。”
不用多加解释宛央也能明白他口中的大小姐指的是秋慕然,然而此时己身已在刀俎之上,凭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与秋慕然手下的杀手较量?
一阵更加深沉的眩晕袭来,她蓦然软倒在地。那老汉打扮的人轻轻用脚尖碰了碰她的身子,确定她已经毫无反应后才俯身来抱她。然而心口陡然一冷,他惊愕的低头,看到女子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毫无晕厥的迹象。
宛央一个翻身从他无力垂下的双手中脱身,稳稳的站在地上,冷漠的看着那人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心口的匕首,慢慢向后仰倒。
她唇边露出轻蔑的笑意,普通的蒙汗药怎会对她起作用?在离开鬼神谷之前,秋羁然为了给她解毒曾尝试过无数药材,却仍旧奈何不了那奇异的蛇毒,反而让她体内的血质中含有了抗毒的成分,恐怕除了上古典籍中记载的寥寥几种奇毒外,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毒物能奈何她。
这也是上次秋慕然用染毒的匕首划破了她的脸后,她为何只是昏迷了几日,却并没有丢掉性命的原因。秋慕然用的毒已经是毒中极品,但对她体内的毒血而言,只能让她短暂的失去意识,却不能伤害她分毫。
她静静站在原地看着那具已经失去生气的尸体,确定已经没有了任何危险后才上前俯身去拔仍留在尸身中的匕首。方才的那一击,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匕首正正插入那人心口,让对手登时气绝。
此情此境,一如当初她手刃杀了微芷的大内护卫一样,不同的是当初的她仍有几分惊惶,出手并无此时的狠辣。然而如今这一刀,既准且狠,瞬间便夺去了一个人的生命,却已不能在她心中引起半分涟漪。
才刚刚拔出匕首,后脑倏然剧痛。眼前一阵发黑,她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前扑到,血腥气瞬间涌入鼻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