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朝之南,有国名宛。
宛国虽名义上是永朝治下的属国,但其地处南方,国力强盛,兵力与永朝不相上下。是以宛国国君与永朝天子虽名为君臣,却并无朝贡纳税之事。
永朝历宏元年间,北方夷国举兵侵犯永朝边境,其时高帝在位,苦于国力空虚,高帝不得已向宛国借兵。宛国铁骑闻名天下,破敌阵轻而易举,夷国大败而归。
高帝念宛国国君之惠,遂废其属国之名,两国约为兄弟,自此结好已近百年。双方互通有无,战时互为援手。
永朝代代相传,今至宣帝。宣帝素来病弱,太子璟为先皇后嫡子,性情优柔。先皇后仙逝后,帝复立平邑王之妹萧氏为后,萧氏育有阳莞公主,权倾六宫。萧氏外戚位高权重,行事多有僭越,帝为之常忧心不已。
右相赵泽为宣帝重臣,进言曰:“东宫积弱,将来承继大统时恐不足以服众,且朝中重臣居功自傲者甚广,以萧氏为甚,陛下若恐太子帝位有失,不妨为其另寻强援。”
帝叹曰:“太子行事优柔,实难担当重任,但强援难觅,寡人深为烦忧。”
赵泽复进言:“宛国与我朝素为友邦,素闻宛国国君有七子一女,若陛下与其结为秦晋之好,则太子无忧矣!”
帝大喜,采其言。
『宣帝雍和十九年春,永朝右相赵泽奉天子令出使宛国,携重宝而至,为太子求娶国主之女长乐公主。
宛国国主膝下仅此一女,视若珍宝,闻言大喜,准之。以边境朔、扬二城为妆奁,并遣国中名将洛长风为送嫁使。
四月十二,送嫁队伍离开宛国皇宫。
五月十六,宛国公主抵达帝都。宣帝虽在病中,仍勉力坐朝召见公主,赞曰:“得儿妇若此,朕之幸也,永朝之幸也!”
六月廿六,太子大婚,帝都庆典延续九日,为皇子大婚大赦天下,举国欢庆。
雍和二十年秋,宣帝宿疾复发,崩于极天殿。太子璟登基为帝,是为少帝,封太子正妃为后。
少陵元年冬,秣陵侯起兵谋反。
翌年初春,帝都告破,少帝崩于乱军中,皇后引鸩自裁于后宫。』
史书上不过寥寥几语,就将宛央的一生道尽,可是她的一生,还远远没有完结。
那是春天刚开始的时候,迎春花方吐出第一枚花苞,就如她初初绽放的青春,那样美好。可宛央却不知道,花期虽绚烂无比,却极是短暂,以花自比的自己,自然也逃不脱凋零的命运。
终于从繁复的送亲仪式中解脱出来,身着正红嫁衣的少女扶着微芷的手登上步辇。正红的毡帘放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朱红宫门外的众人。她的母妃凌氏站在皇后身边无声流泪,这或许是凌妃自入宫以来第一次走出宫门。宫墙中的岁月已经磨灭了她所有的抗拒,在送别唯一的女儿时,她也只会无声的流下泪水,丝毫无损于她后宫高位优雅隐忍的形象。
而长乐公主宛央,终于走出那道宫门,只是为了去往另一座皇城,另一座后宫,走进一段注定是黯淡的人生。
她的父皇是宛国的君主,膝下有七位勇武的王子,还有视若掌珠的女儿宛央。然而无论有着怎样的身份,怎样的地位,终究无法逃脱被人摆布的命运。不管父皇表现的有多么宠爱她这个唯一的女儿,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将最珍爱的女儿送去千里之外的永朝皇宫,接受一段已被注定的命运。
手中的毡帘落下,遮挡了她不舍的目光。
自此一别故国,河山万里。
今生身在他乡,至死无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