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施家回来的顾蕴城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婚礼。
施家倒还客气,并没有居高临下地摆架子,也没有提任何额外的附加要求,只是随意而又不容回绝地提了一点:顾远不要再做警察了,他们会在局里给他安排一个美差。
顾远一听就火了,对顾蕴城暴跳如雷:“去他妈的,这婚我不结了!”
顾蕴城气得踹他:“你个没脑子的猪,不会先应下来日后再说吗!等结完婚把那女人吃定了,到时候想干什么还不都随你!胳膊拧不过大腿,你个大男人,连女人都摆不平吗!”
顾远这才安分下来,听凭顾蕴城安排。
大勇来过一次,又匆匆回省城上岗了。他们这批刚毕业不久的警员都被安排在基层,大勇整日在派出所忙得不可开交,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帮人家开过锁,捉过蛇,更要命的还糊里糊涂地被报案人骗去捉奸。虽然同他们想象的警察生涯不大一样,但是大勇还是干得津津有味,不时地把那些有意思的事情讲给小姨听。顾远嘴上笑话大勇,眼里还是露出艳羡的神情,他自己一毕业就被顾蕴武弄到了户籍科,整天闷在办公室里消磨时间,这个只有小学水准的家伙还经常把人家的名字搞错,闹出不少笑料。
婚礼的日子定在一个礼拜后,于两家人来说都很仓促,若不是施咏辰在其中周旋,施家绝不会如此仓惶低调地嫁女。
顾远一早出门陪施咏辰买首饰去了,小姨在案子上打理着他的礼服,偶尔停下来暗自叹气。听小姨说他怕冷,体贴的施咏辰给他订做了两套几万块的皮衣,黑大衣配他英挺的身材简直酷到家了,豪爽的施咏辰见了心花怒放,竟然在顾家全家面前很响地亲了他一口。
顾蕴城见了哈哈大笑,赞她大方不扭捏,还打趣水灵:“以后多跟你嫂子学学,将来也给我找个这般爽朗的女婿”
水灵倚在小姨身边,看着那一对新人手拉着手出门,施咏辰仿佛鸵鸟依人般靠在顾远身上。
家里只剩下小姨和她两个人,望着一屋子鲜红喜气的家什,水灵感觉有些冷清。
小姨正在熨烫他的衬衫,一寸一寸很细致地反反复复熨,平整得仿佛这衣服不是用来穿的。水灵知道她在想事情,心里肯定不痛快,便自己安静地坐在旁边,不去烦她。
案子旁还摆着一套婚礼上用的名贵衬衣,上面镶着熠熠闪亮的白金链子,无需穿在身上,光看就觉得很帅气了。
水灵望着这件礼服,心思恍惚起来,表哥穿着它一定很漂亮吧?
那个人很快就会玉树临风地站在婚礼上,然后带着一脸坏笑去吻他的新娘子,为她套上戒指,接下来地久天长的日子里,一马平川实现他那个小小的愿望——水灵还记得他笔记本上信手涂写的那行字: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
水灵反复默念,走出这个家,他很快就可以实现了。
“小姨,我出去买票,明天就要返校了”水灵望着忙碌的小姨,平静地说。
“什么?”小姨惊诧:“离开学还有20几天呢!”
“我想起学校还有事,提前回去”
“怎么才说啊,这么急,我都来不及准备东西,好歹也再呆两天啊!”小姨措手不及地说。
“什么也不用准备,一天也不能多呆了”
水灵决绝地套上大衣,不顾小姨苦苦挽留,毅然迎着风雪走去车站买票。
这个冬天特别冷,踩在厚厚的雪窝里,水灵竟也没觉得冷。
那雪打在脸上,竟是温暖的感觉。
也许贪恋这种温暖,水灵在这雪中整整站了一天。
当夜,顾远没有回来。
“他们……该不会是在外面过夜吧?”小姨脸色阴郁地说。
顾蕴城不以为然,笑道:“都那么大的人了,早点把事办了不正好吗?”
“可是——马上就结婚了,也不急在一时吧,传出去不好听啊”
顾蕴城笑她:“这都什么时代了,谁还管这事,你这老脑筋咋那么封建!”
小姨黑着脸夺了他的酒杯:“别喝了,吃完了没,我要收碗了!”
看得出她心里不痛快。
水灵放下碗筷,乖乖地帮小姨收拾饭桌。
小姨把她的饭碗又塞给她,板着脸训道:“不行!丫头你还得再吃,一顿饭才吃几口,像什么话!”
“真的吃不下了”水灵委屈地说。
“吃不下也得吃,瘦成那样还不好好吃饭,成心想气我是吧!”
水灵望着那一碗米饭,心里憋屈得慌。
“吃光它,不吃完不许走,你看看你刚才一共吃了几粒米!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要我操心到什么时候!”
水灵木木地把那碗白米饭凑到嘴边,嗓子梗咽的厉害,嘴巴也突然张不开了,两颗硕大的泪珠刹那间滑进饭碗里。
晶莹的米粒,闪着亮晶晶的光。
“丫头你这是怎么了?”小姨吓坏了,“是不是生我气了?姨不是骂你,只是你今天实在吃得太少,以后我不说你了,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别哭了啊……”
“不是,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只不过……只不过想到明天要走了,有点舍不得你,吃不下”水灵解释说。
“是这样啊,都怪我,早应该想到的,不该逼你吃,那你早点去睡,东西我帮你收拾得差不多了”
小姨说着,顺便在水灵的箱包里塞了一捧喜糖,留给她路上无聊的时候吃。水灵望着那一捧鲜艳的红,趁小姨不注意又偷偷拿了出去。
在小姨的唠叨下,水灵早早地上了床。隔壁没有了那震天响的呼噜声,落得一夜清净。水灵盯着天花板,眨了一夜的眼,直到天亮才恍恍惚惚睡了一会儿。
又梦见那些开满花的树,一会儿殷红,一会儿雪白,在旷野上纷纷扬扬地下起红白交错的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