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梨落苑里。花瓣垂露,鸟儿飞鸣。霍镜寒进了院子,看了一眼在坐在桌旁发呆的颦儿走了过去。
“有人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抬起手来,拳展成掌,手心一支燕首银钗。
颦儿回眸看了一眼,心中一震:“她在哪里?”
霍镜寒递上发钗,淡淡道:“在一个她想去的地方。”
颦儿起身,接过发钗。仔细查看一番,确是玉燕随身之物。抬头错愕的看着他。
霍镜寒见她看了发钗后,不言不语,目光却是询问之色。冷冷一笑:“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该放心才是。”
“她是不是从来都没能离开过王府?”
“你认为本王会轻易放走一个到王府里来别有用心的人吗?”
颦儿垂眸,淡淡道:“我也是个别有用心的人,所以王爷才将我软禁于此。只是如今,所有事情王爷已经明了,我也再无可用价值。不知王爷又要将我如何处置?”
霍镜寒冷冷一笑:“你道是对一切看得淡然。可是你那位姐姐却不甘做人下人。”
颦儿捏着细钗从新坐下:“她本是人上人,何以让她做人下人?”抬头望着霍镜寒的冷眸,“那么王爷呢,王爷想做什么人?”
霍镜寒毫不犹豫的答道,眸中闪过一道厉光:“本王不求上于任何人,但也绝不心甘听于任何人。”
颦儿面色一惊,脑子里闪过一个面孔,不由得全身一阵寒凛。眼前的人与那个人真有几分相像。肃王母妃早亡,受宠比不了凌王和云王,行事做人很是低调。但他的眼神却让人感到一种王者般的气势和肃杀。看来他并非池中之物!
颦儿问道:“玉燕还在府里吗?我想见她一面,不知可否?”
“不在了。只不过,肃王府少了一个丫鬟,宫里却多了一个金燕公主。”
颦儿一惊:“她当真已做了公主,被册封了?”
霍镜寒点了点头:“这不是你们一直希望的吗?你们来到王府,也就是想靠近本王,然后借本王之力进宫。本王之前真是小看你们了,还以为你们是谁派来的细作,没想到那丫头居然是父皇的私生女。”
颦儿舒了口气,似是放下了极重的担子:“她终于是实现了自己的心愿。” 片刻后又问道,“原来王爷早已怀疑到了我们,只是怕打草惊蛇才没有说吧?”
霍镜寒看了她一眼,眼前的女子为何无论遇到何事都可以这样心平气和淡然的对待。就是刚才的那一惊诧的眼神,也只是淡淡瞬间而过不留痕迹。他似乎看不出她的在乎。要说她唯一在乎一点的应该就是那个玉燕,不过这种在乎让人看来其实依旧表现的极为平淡。他很想知道这个女子真正在乎一个人或一件事时会是怎么样的表情。她是天生就这样情绪不留于面还是真的就如此冷淡。
“不错。那个丫头虽然看得出是出身贫寒,骨子里却有一番傲气,似是委求全的样子。要说是在这府里做个丫鬟,想着要攀龙附凤,一朝繁华,道也让人觉得可信。而你,本王一开始便怀疑的便是你而不是她。你虽易容得面目全非,可是你的手指明显是没做过粗活的,一看便知十指不沾阳春水。你的举止和谈吐明显做不了一个下人。”
颦儿冷冷一笑:“看来全部都在王爷的掌控之中。那么她的进宫又是不是王爷的另一步棋呢?对王爷没有好处的事情,王爷岂会如此轻易便随了她的愿?”
霍镜寒眸色一厉,伸出左手紧紧抓住她的右肩,用手扣下:“你是聪明人,可太聪明了反而会害了自己。有些话心里知道了就埋在心底,不要祸从口出。”
颦儿自嘲一笑。她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此时还能安然无恙呆在这里,原来她已成了他控制玉燕的人质。她和玉燕都成了肃王的棋子:“王爷要用我来控制玉燕算是打错了算盘,玉燕本与我情份淡薄。我对她说过,在她完了她心愿后,我便与她再无关系,各走各的路。我只是王爷的一颗死棋。”
霍镜寒手指一颤,心更是落入谷底。棋子?原来她是这样看他的。那么也好,这个借口也许是他留下她的理由。缓缓松开扣着她肩上的手指,嘴角一丝苦笑:“是什么棋,由本王说得算。”轻轻转过身去,心中却是一阵失落,眼中茫然。
皇宫大院,高墙宫阙巍峨耸立。金碧辉煌的琼楼玉宇在阳光下发出万丈光芒。锦绣宫,新封金燕公主的宫屋。十几个太监丫鬟齐俯身成一排,双手捧着皇帝的赏赐之物。那一串串的珍珠,一颗颗的夜明珠,一对对的玉如意,数不尽的金钗绸缎……看得人眼花缭乱。
亭亭玉立的公主从内殿走了出来,一身百蝶飞舞锦绣纱折裙。头顶朝云髻,发间凤头钗,耳中明月饰坠。略施粉黛的面容上艳光四射,眼中更是无尽的喜悦与惊诧。她四周顾盼,提袖流转,仿佛这一切都是做梦一般,更胜于之前十几年梦间的景象。
“公主,奴婢入宫多年。未见过皇上这样赏过宫里任何一个公主,您是例外。看来皇上对您心意很重。”身材娇瘦,脸庞秀丽的宫女指着身后的一排耀眼夺目的金银珠宝对玉燕缓缓一笑。她叫香粉,现在是金燕公主身边的大宫女。
玉燕看着这个年纪与自己仿若的宫女嫣然一笑:“真的吗?”心中自喜,看来皇上确实对她母亲旧情不忘。第一眼见过皇上时,他的眼里便流露出疼惜,那是非常真实的感情。她现在所住的锦绣宫更比别个生长在宫里的公主气派一些。几天以来,赏赐也是源源不断。
香粉笑着点头。
“呵呵,我当是谁个公主如此深受皇恩,册封还不到三日便压过了后宫的别个公主们。果真是个标致的人物!”
在玉燕与香粉的说话间,走进一位容颜美貌,身体丰莹的高贵妇人。她瞅了玉燕一眼后,在十几个宫人捧着的玉盘上细看了一遍,嘴角浮起几分冷笑又带有几分妒忌。
“参见德妃娘娘。”殿内众人齐俯身行礼,玉燕却呆了一下。在香粉的眼色下,也忙俯下身行礼。
“都起来吧。”不紧不慢的一声冷语后,众人起了身,个个低头不敢多言。
德妃走到玉燕身旁,审视的目光将她打量一番:“外面长大的孩子多多少少失些礼数。日后多去我长明宫走动,本宫自会教你一些规矩。”说完眉头一蹙,等着玉燕的反映。
玉燕初入宫门,心中虽然对她的话心生不悦,却也不敢造次。望了一眼这个年纪如母的女人,忙低下头去:“谢谢娘娘,玉燕记下了。”心中有些惧怕。眼前女人的眼里似是带着利针,她的一个眼神便可以刺到别人的心,一句话似是可以杀人。
德妃凝眉:“咦,‘玉燕’?你如今的封号是金燕公主,如何再称玉燕?你只可称自己为金燕或奴婢,知道吗?”
她的语速不紧不慢,话中不咸不淡,却带着冷凛。奴婢两字咬得真切,似是带着警示。玉燕心中窝火却也不敢有半点发作:“燕儿知道了。”
“燕儿!”德妃哈哈一笑。看着这个唯唯喏喏却有些心劲儿的女子。她说的两个自称她都抹去,偏生不买她的帐。“看来肃王没有把你调教好啊!”冷冷一句话后,转身拂袖而去。
香粉看着德妃离去后,苦着脸对玉燕道:“公主怕是得罪德妃娘娘了。”
玉燕回眸也是苦笑:“我岂有不知。可是我偏生不吃她那一套。就不信宫中由她掌控了。”
香粉叹息:“公主可知德妃娘娘是谁?”
玉燕诧异的摇头。
“德妃是云王的生母。云王功绩赫赫,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太子几年前早逝。人人揣摩,云王便是咱们未来的主子。”
玉燕一惊,似明白了什么:“难怪她这么器张跋扈。她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
香粉看了殿内众人给玉燕使了个眼色。
玉燕会意,笑了笑:“哎,这些烦心的事情还是不想为妙。好累,扶我回内殿歇息。”
香粉扶着玉燕进了内殿后,低语道:“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是鸾妃娘娘,比德妃娘漂亮多了。鸾妃娘娘也是个厉害角色,虽在朝中无人,也膝下无子,却深受皇上宠爱,与德妃在后宫平分秋色。”
玉燕心中一凉:“帝王之爱果真只在一时的风花雪月,可怜我母亲那些年的等待。”喉间一阵若涩,泪水泛出。
香粉看着也伤了感,劝道:“公主不必这样,自古以来便是如此。皇上还是没有忘记您的母亲的,不然也不会对您如此宠爱。公主便也不要再苛求了,反而皇上对您过于厚受,怕是公主还会有些危险。这些公主日后便会知道,走走看看了。”
玉燕想了想点头,眸中又闪过一缕复杂之色:“我好不容易才走了进来,我不会忍人宰割。”伸手握住香粉双手:“我现在身边只有你一个可信的了,你要帮我。”
香粉点头:“公主放心。奴婢既然是肃王展下派来跟着您的,定会拼死帮您。”笑了笑又道,“公主日后说话行事都要小心。也不能自称为‘我。’要称作本宫。”
玉燕舒了口气:“好的。我……本宫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