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印书哲觉得自己的脸红了，原本躺进被窝里都会觉得冷，今天却觉得发烫。他也搞不懂自己是怎么了，可能是因为第一次和别人睡同一张床吧。而且，唐默还脱的那么“干净”。印书哲躺在那里胡思乱想着，渐渐地也不觉得不自在了，脸也不烧了。
关灯以后，唐默就没出过声，连呼吸都好像放轻了。印书哲悄悄的侧过头，想看看唐默是不是睡着了，他想动一下，又不敢动，怕碰到唐默。其实房间里很黑，印书哲什么也看不到，窗外的灯光也不够亮。他听了一下，感觉唐默的呼吸很平，他想应该是睡着了吧。于是印书哲缓缓的转过身，他喜欢向右侧着睡。还没等印书哲侧过去，唐默的声音响了起来，印书哲慌忙又躺平了。
“小书，你睡着了没？”
“没。”
“我也没睡着。你为什么睡不着？”
“下午睡多了吧。”
“我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睡，感觉真奇妙。你呢？”
“我也是第一次。”
“在你大姨家的时候也是一个人睡吗？”
“嗯，打地铺。”
“你平常都几点睡觉？”
“八九点。”
“你会做梦吗？”
“偶尔。”
“我经常做梦，几乎每天都做梦，你猜我昨晚梦见什么？”
“不知道。”
“你猜一下。”
“不猜。”
“好吧。我昨晚梦见丧尸，梦里你、我还有你们班的陈曦，我们仨在一个破屋子里守着，有丧尸进来就干掉，你知道干掉丧尸需要什么吗？”
“不知道。”
“你肯定不知道，是巧克力，只要用巧克力打中丧尸，丧尸就会变回正常人了。你知道你在梦里是什么样子吗？”
“什么样？”
“哈哈哈，你在梦里是个女孩儿哦！”唐默欢快的笑。
印书哲不理他，侧过身，背对着唐默。
“生气啦？骗你的，你在梦里可厉害了，还救了我很多次呢，真的。”
“我没生气。”
“你是不是有点紧张啊？”
“没有。”
“没有就好，不然我也紧张。你平常都梦些什么？”
“不记得了。”
“一个都不记得了？怎么这样，说说呗，有没有梦见过我啊？”
“没有。”
“唉。我从来没有梦见过我爸妈，就算梦见了也看不清他们的样子，我现在都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了。”
印书哲一直都不知道唐默的家庭情况，他只是以为唐默的父母像他的父母一样在外地工作，所以他才跟着奶奶生活。难道他们也不在了吗？
“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
“我其实也不难过，因为从来没见过，也就没记忆，从有记忆开始就是和奶奶一起生活，也挺快乐的，就是有时候想起来会想，也就这样而已。我刚才看你床头柜上有一本相册，是你的吗？”
“嗯，还有爸爸妈妈一起的。”
“我和奶奶很少拍照片的，也就一年一张合照，还是我要求的，软磨硬泡了好久奶奶才答应的。”
“你爸妈，他们......”印书哲不知道该怎么问，有点后悔自己这么冒失。虽然唐默说并不难过，但是他听得出来其实也不那么好受就是了。自己真是笨，没事戳人家伤疤干嘛。
“我也不知道，奶奶说他们把我扔给她以后就走了，后来离婚了，反正没回来过，每个月倒是会寄生活费过来，但也从来没提过我，好像我根本不是他们的孩子一样。”
唐默伸出手，摊开五指，房间里太黑了，看不清。他又把手放回被子里。
“你，想去找他们吗？”
“不想。”唐默回答的很干脆。
“为什么？”
“他们不想要我，我干嘛还要去找呢？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所以干脆就不找，就当不知道吧，我和奶奶一起生活也挺好的。说不定他们各自又成家了又有了其他的孩子呢。”
唐默每天都很快乐，印书哲一直以为唐默是个家庭幸福的孩子，就算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但一定也很爱他的。原来他一点也不知道，唐默好像比他更可怜，明明有爸爸妈妈却不要他，而自己，爸爸妈妈虽然不在了，可是爸爸妈妈在的时候自己也是他们的掌中宝。这样比，自己是不是还是幸福的呢？不过印书哲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这种想法。他怎么能这么想呢，这对唐默不公平。
爸爸妈妈离开这么久，快要半年了，印书哲有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快要忘记他们的样子了，是那种模糊又清晰的感觉，说不清楚。他觉得害怕，才不到半年而已，他就要忘记了吗？他是不是不够爱爸爸妈妈？
“小书，你睡着了吗？”
“还没。”
“哦。”
沉默了一会儿，印书哲又平躺回来，房间很黑，但他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天花板。
“我想爸爸妈妈了。”
安慰人这种事情唐默也没少做，平常都是信手拈来的，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他没有经验，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唐默移了移身体，靠近了印书哲一点点。
“我跟着大姨和表弟回来的时候，爸爸妈妈说不会过很久就会接我回去的。爸爸还说我可以写信给他们，还给我买了信封、信纸、邮票。可是我一次都还没用。我爸爸妈妈都会做饭，爸爸做的糖醋鱼很好吃，妈妈做的红烧肉好吃，妈妈还会做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形状的面包，很可爱的，味道也很好。我们冬天的时候会围在一起吃火锅，我们还一起去公园、游乐园。他们叫我宝贝，从来没有打过我，骂过我。回来的时候爸爸还给我买了金箍棒，可是我在火车上弄丢了。我妈妈笑起来很好看，我爸爸也很帅的。亲戚说他们是好人，其实我一点也不想他们是好人，他们要是不去救人，就不会离开我了。我知道我这样想一点都不好。我真的好想他们。我怕我会忘了他们的样子，最近我都觉得记不清他们的样子了。所以我看相册，可是效果一点也不好。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我好多天没有梦见过他们了。”
好像是说累了，印书哲好久没有开口。
唐默伸手，揽过瘦弱的身体，轻轻的拍着印书哲的后背。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印书哲抽泣的声音在这夜里显得特别的大。印书哲哭了，不是压抑的哭，是全身放松的哭。从爸爸妈妈离开以后，他就没有这样哭过，他一直对自己说不要哭不要哭，他也没对大姨说过这些话。他白天看起来很正常，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难过。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和唐默说这些。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
唐默轻轻的拍着，一下一下，任由怀里的人哭，眼泪滴落在他的肩窝。他想，幸好没有穿着秋衣，不然得湿一大片，小孩儿一定会觉得不好意思，但是现在这样就感觉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