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陶儿辗转反侧,慢慢进入梦乡之时,殊不知,大昌宫中三郡主府中的一间内室中,仍有两个人毫无睡意,正在拉满帷帐的屋内秉烛夜谈。
“郡主,事情的大概呢,就是这样。所以我怀疑你们未央宫中是不是还有勾结九殿下的人?”富丽堂皇的卧室中,一个装束颇为豪放的青衣男子倚窗而坐,他叠了双腿,背上背着一把巨大又古旧的刀,神情间满是高傲与不齿。
此人,正是被从缘和沈羽揭穿的、晚上趁乱混进宫中的方临之。
饮水刀,已换了他背上曾经的风水罗盘,更好的衬出他的三分霸道与杀气。
“嗯,你之前的飞鸽传书我都收到了,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透过淡粉的纱帘,可以模糊的看见其后是一位一身华丽红绸锦缎的女子,她额装素点,长长的柳叶眉微微的向上挑起,眼神娇媚,笑意朦胧,带了几丝慵懒。
此刻,她葱白细长的手指间夹了一颗晶莹的葡萄,目中含笑,似是在仔细的把玩着,然而她眸底间隐约的狠色却泄露了她不平静的内心。
“其实那几个九殿下的走狗倒没什么,对我来说构不成威胁。”方临之不屑道,“但我在来到未央时无意中遇到了两个人,他们倒是不容小觑,几次出现未免有些过巧,给我的行动带来不小的麻烦。而我派人跟踪观察了几日后,只知那两人互称对方为沈兄,缘弟,而那名沈兄似乎全名为沈羽,那缘弟据我猜测,应是七郡主的待选面首。但是究竟是何来路,仍然未清。”
“沈羽?面首袁公子?”女子漂亮的眸中滑过一抹深思,“怕不是真名。江湖上并未听说过这样的人存在,而七郡主待选面首中姓袁的,名中有缘的,也不在少数。”
“在下也颇为迷惑,只道那沈羽精通易容术,那位缘公子也是深不可测,颇具风度。”方临之皱了皱眉头道。
“既是易了容,就难下定论了。”女子淡淡说着,眸中确是愈发的深幽,“这件事情交给我来查吧。我倒要看看,这两个人究竟能神出鬼没到什么时候。”
接着,她神色一松,漫不经心的问道,“这么多天了,七郡主的事情你怎么看?”
“七郡主么?” 方临之痞痞一笑,“方某不才,也许有个办法可以既不用兴师动众,又可以瞒过女帝,轻松找到七郡主——哦,不对,应是七郡主主动送上门来。”
“嗯?竟有如此办法?”帘后的女子将葡萄含入口中,来了些兴致,慢慢问道,“那你就敢肯定,七郡主现在还活着?”
“在下敢以命担保。”方临之拍拍胸脯,坦言道,“据探子来报还有我在路上的观察,那个沈羽和缘公子虽来路不明,却确是对那七郡主毫无恶意。因此,他们定能保证她的安全。”
“哦?你真就如此肯定?”女子眼中滑过一抹玩味,“看你信誓旦旦,那便信你一回。”
她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纤细的手,最后缓缓开口道,“那方法是什么,说来听听吧。”
方临之耸了耸肩。
“这个方法也许太过斗胆。” 他言语周到恭敬,然而眸中确是戏谑未减,“方某不惧生死,但既然已和郡主合作,在下唯恐一个闪失触怒圣颜,冒犯郡主。方某念及郡主今后的势力与安危,不得不多作思量,一时间亦是难以定夺。”
“无妨。”女子高傲的声音在帘后响起,“我不会怪罪你,是否禀告女帝,我自有定夺。”
“既是如此,我就直说了。”方临之抱了臂,斟酌着词句道,“郡主只要请求女帝昭告天下,在市井街道张示七郡主面首的名单。并重点指出,明日子时之前,七郡主没有看上的人,便全部问斩。”
“全部问斩?”三郡主轻笑一声,“无缘无故,何来问斩一说?未央的法律可不是你说改就改的!”
“我又不甚熟识你们未央国的法律,只是说个大概的意思,最终的效果差不多便可。”方临之摸了摸下巴,眯眼道,“至于具体怎么实施,怎么更合情合理,我想,这应是你——三郡主的拿手好戏吧。”
“方临之,你刚才所说的这些,是在戏弄我吧?”帘内女子沉了沉脸,道,“你不要忘了,我只是暂时和你合作而已。你不要太过放肆。”
“哼,合作?”方临之昂着头,冷嗤了一声,“说的倒是好听。”
接着,他便目光灼灼,倾身向前,仿佛要把那薄薄的丝帘看穿。
“我们的目标虽是同一个人,目的却并不相同。可以说,我们站在对立的地方,是敌人。七郡主,你要害,我们却要保。连相互利用都谈不上,你说这是合作,不觉得很可笑么?”
“目标相同便足以,何必计较‘合作’这一词?” 女子抬起纤纤玉指拨弄了一下手镯,慢悠悠的说道,“少一个敌人,多一份力量,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方公子也不想四面临敌吧?”
“你就这么肯定我就会完全相信你的保证?”方临之冷笑道,“你又有什么可以证明你不会倒戈一击呢?”
女子微微抬眉,“这个好说。”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金牌,轻轻撩起纱帘,高贵的抬手。
“你又要耍什么把戏?”方临之口上不屑道,斜睨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本不欲动的身子却在瞧清那上面的字时微微一顿,接着便迅速一闪,移到了纱帘前,拿起那枚金牌。
“未央的免罪金牌?”他拿着挑眉奇怪道,“这又有何用?”
“这就是我合作的保证。”三郡主轻启朱唇,吐气如兰,“重要的不在免罪金牌上。免罪金牌只是我的一份薄礼,而真正的保证是你们堪舆国的——誓约禁术。”
“哦?算你还有些见识。” 方临之谑笑着接了过来,“三郡主,果真是不到最后不摊牌啊。”
“所以说,我们是同一类人。”女子不紧不慢的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神秘莫测的笑意,“我要让你知道,关于七郡主,除了我,没有更合适的第二人选可以与你共事。”
“三郡主果然有手段!”方临之不禁大笑起来,桀骜不驯的笑声在内室回荡,“既然如此,那我便瞧瞧,历史上头一例目的相反的合作,结果会是如何吧。”
“如此甚好。”女子神秘一笑,“刚刚你的主意不错,‘问斩’便改为春水宫吧。”
夜更深了,然而,它似乎永远也深不过一些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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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儿是被清晨明亮的光线弄醒的,她微微睁开双眸,有些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昨日的梦里,又如往常那样交织着不同世界的景象和人物,光怪陆离,让她应接不暇。然而,梦里从缘的面孔似乎是愈加清晰。
收拾好后,她果然得到从缘一大早便离开的消息。境云先生絮絮叨叨的说着白天要干的事情,木儿在那里东跑西跑忙着早膳,一切看起来都规规矩矩,有条不紊。
陶儿一听白天会有很多病人要来,连忙主动请缨当境云先生的帮手。
境云先生拗不过她,便答应了下来。
于是接下来近大半天,陶儿都在忙忙碌碌招待的病人,维持秩序帮忙递药,她似乎急着不想让自己停下来。
境云先生看在眼里,心下有些了然。他在中间休息时洗了洗手,把陶儿招呼过来。
“你呀,用不着这么辛苦的来帮我。”境云先生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来,你来做这最后一件事。这儿有一张药单,你去城东武阳街的御灵药馆,那里有个掌柜,人称药神云郎中,你把这个给他,就说药单上的那些药我过一天后去取。”
递给她药单后,老头笑着眯了眯眼道,“送完就在城东逛逛吧,别在我这里闷坏了。”
这厅堂里确实满是中药的气息,老头也是为她着想,陶儿眨了眨眼,答应下来。毕竟出去转转的确不错。
送完药单后,她带着易容面具大摇大摆的在街上逛了起来。郡主及笄庆贺的日子结束了,街上的东西虽不如昨天那样多,但大多都是昨天她见过的,一时间,看到那些东西,她满脑子都是从缘与她逛街的情形。
“缘大哥,你看那个!”
“缘大哥,我们过去看看吧!”
“这个好玩,额……好像又要让缘大哥破费了……”
她努力晃了晃头,把那些景象从脑海里驱走,不由得微微有些失神。
走到一个卖首饰的摊子前,她拿起一根玉簪,微微抬头,突然觉得,今日的阳光是那么的刺眼。
漫无目的的路过一个又一个摊床,她最终走到了一个酒阁密集的地方。
突然前方传来了微弱又无比清晰的说话声吸引了她的注意,那声音分外悦耳,让她不禁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话说这夜泷宫的豹子头遇到了紫刹山的黑阎罗,那自然是宿敌相见,分外眼红。一时间,觅情谷风卷云涌,电闪雷鸣,昏暗不见天日……”
陶儿被这抑扬顿挫的声音吸引,循着它慢慢走了过去,最后来到了一个名叫“同知酒阁”的地方。
她踱步走进一楼,那说书的声音愈发的响亮,最后她身子一转,拐进酒阁的深处,果见一名男子坐在一个饭桌旁边声情并茂的讲着故事,他的周围围了一大群人,其中多是男子,一直蔓延到陶儿这边,陶儿想要再往前走都困难了。
她略微惊讶的看着那个弱冠书生模样的男子,有些奇怪说书的也会这么年轻。
“这的确是一个决斗的好地方,雄鹰傲天,长虹贯日,谷深万丈,碧落黄泉。可谓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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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补充完毕,亲们觉得如何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