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乐坊似乎还是没有人敢回来,陶儿百无聊赖的靠在栏槛上望着天空数星星。
“少爷,小的来晚了。”悄无声息的,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响起。陶儿一斜眼,果见那个紫衣少年又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路上可是遇到什么事?”从缘直截了当的问他道。
“呃……”少年挠了挠头,“那个百里大叔见到我便不分红青皂白的打了起来,害得我和他纠缠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得了空表明了身份,他这才罢手。”
“江湖人的警惕防范,可以理解。”从缘笑了笑,“那他关于公昭天下的那些事是怎么说的?”
“哦,他说……他说那些事实是沈公子分析出来,然后告诉他的。”少年老实答道。
“嗯。”从缘瞧了瞧他,继续问道,“沈兄都告诉他什么了?”
“他说沈公子查到女帝曾经与二夫人有过恩怨,嗯……就是有关二老爷的事情。而毒杀二夫人的向辰,又是女帝的面首。所以沈公子认为女帝是因为心中怀恨二老爷对她的背叛,便派她的面首向辰毒杀了二夫人和她还未出世的孩子。”
“她还怀着孩子?”陶儿听了不觉得震惊道,“女帝怎么能这么狠毒,连孩子都不放过?”
从缘慢慢摇了摇头,月光在他身上洒满清辉,也衬得他的眸子更为清亮。
“那个毒杀姨娘的男子向辰,百里公子曾与他接触过是么?”
“哦。”少年眨了眨眼,快速答道,“确实有过接触。百里大叔与向家为世交,曾很久以前见过还未入宫的向辰,只觉得那名男孩沉着安静,举止间颇为孤傲。而且他能文会武,爱憎分明。”
从缘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
少年颔首,“向辰自入宫之后,便几乎不回向家了。直到有一天,百里大叔在向府里见到了辰公子,他似是颇为兴奋,百里大叔问他为何会回来,他说他得到了女帝的恩典,马上就可以永远出宫了。”
“出宫?是不用再做面首了吗?”陶儿皱眉道,“难道是失宠了么……”
“若是失宠,女帝是不会让他活着回向府的。”从缘淡淡答道。
陶儿不禁一个哆嗦,心下想到,女帝——果然很变态!
少年望了望从缘,见他点了点头示意继续说下去,便又开口陈述道,“百里大叔也奇怪女帝为何会这么好心,辰公子便说,女帝交代他办一件事情,事成之后便可以回家了。”
“这个交换……难道是毒杀你的姨娘?”陶儿不由得惊道,“看来,这一切都是女帝设计的,定是她因为私仇利用向公子杀了你的姨娘,之后又为了封口,找个理由灭了向府,以此来掩盖事实。”
从缘没有说话,眼中闪烁着深思。静了一会儿他又问少年道,“百里公子说辰公子回府时很兴奋?”
“嗯,他是这么说的。”少年低头答道,“他还咒骂女帝让一些人饱受思家之苦。”
从缘点了点头,最后神色一转,果断道,“小武,你通知沈兄再仔细查一查这名叫向辰的男子,他的身份很可疑,最好要确认他的尸首。说了这些,沈兄定会明白我的用意。”
“是。”少年立刻退了下去,转眼间便又不见了踪影。
陶儿有些奇怪,“为什么怀疑向辰有问题?这一切都摆明了是女帝在搞鬼啊。”
从缘笑了笑,“如今真相只得出了一部分。表面上很像是女帝所为,但很有可能是有人利用向辰来嫁祸于女帝。”
“啊?为什么这么说?”陶儿难以想象女帝也会被嫁祸。
“那个辰公子有些问题。”从缘沉思道,“女帝的面首,被遣回家就算是保住了性命,也并不是好事,这代表着屈辱,会永被人所不齿。这就如同一种无形的刑罚,而向辰却表现得很高兴。因此,这很蹊跷。”
他顿了顿,眸中晶亮,“他说与百里公子的那些话,很可能是故意混淆视听的。以他的表现,似是很不熟悉未央的民风。依我看,他很有可能是外族人易容乔装的。”
“天……怎么又是外族人……”陶儿有些恐慌,“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从缘也微微蹙了眉,对眼前颇为复杂的局势心感忧虑。
“那……对于这些,百里公子怎么没有发现出什么不对劲的呢?”陶儿努力平静下来,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得问道。
“百里公子多少年来只身一人闯荡江湖,规矩礼节从不在意。因此,他很难看出辰公子有任何不妥之处。”从缘缓缓解释道。
陶儿听完从缘的一番话后,思来想去,觉得的确很有道理,不由得叹道,“既是易容术同行,沈大哥应该能尽快查出吧……否则,这未央的百姓又要在欺瞒误解之中度日了。”
从缘并未再说什么,眸中却愈发深幽,二人一时沉默了下来,只剩下街上路过的居民三言两语的抱怨声。
就在陶儿回过神后想问问他什么时候回医馆时,突然一个黑影从音坊屋顶上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伏在了陶儿面前的栏杆上,陶儿不由得吓得连忙后退。
从缘马上起身挪步到她身边扶住她道,“别怕,这也是我的暗卫。”
接着,他便低声说,“快下来吧,以后这位姑娘在时别这样出现了。”
男子立马应声,轻巧的落入了回廊上。他身着棕色的衣装,比刚才的紫衣少年要老成敏捷的多。
“少爷,二少爷带到这边来了。”他俯首道,“二少爷草药学愈发精湛,因此府中侍卫费了不少功夫。”
“嗯。”从缘简短应了一声,迅速转眼向街上望去,“确实晚了些,街上已经有不少路人了。不过没事,我不用下去,你回吧。”
陶儿惊魂未定的看着那道黑影又窜到了房顶上,她紧紧抓住从缘的手臂问道,“你这些……暗卫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想让我得心脏病吗?”
“对不起了,以后定和你事先说一声。”从缘笑着抱歉道,拍了拍她的背,“因为今天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一时我忘记说了。”
陶儿气鼓鼓的瞟了他一眼,正打算责怪他几句,突然,由远及近的剧烈抗议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接着,陶儿便看见几个黑衣少年拉扯着一名白衣男子进入了他们的视野。她认出,那名白衣男子便是方才在三郡主马车里见到的——从缘的弟弟从兰。
街上的人听到声音不由得侧目,一个黑衣少年立马站出来出示腰牌道,“从府家事!恳请路人回避!”
“你把他抓回来了?”陶儿皱眉道。
“他已经一年没回家了。”从缘慢慢道,“母亲很担心他。而我,也需要他的一个解释。”
“你为什么不去亲自见他?”
“他那么大吼大叫,是个人都知道他是从府的二公子。”从缘牢牢盯着街上的那道瘦弱却倔强的白色身影,神色复杂,“我们都在易容之中,下去只会引人生疑,这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放开!你们不过是从府的侍卫,有什么权利管我二少爷的事!”从兰挣开侍卫们的拉扯,气道,“你们叫我回府?时候到了,我自会回去!境云老爷子那儿我都不回了,现在谈什么回府!?”
“二少爷,你冷静一些。”陶儿发觉这些侍卫与刚刚那些暗卫穿着不同,似是没有隐瞒他们从府侍卫的身份,“我们奉少爷之命前来,并不敢冒犯二少爷丝毫。少爷曾说,若二少爷不愿回府,他也不会强求,只求二少爷时刻记得母亲的关心就可。”
“虽然二少爷可以不回去,但少爷有个要求。”另一名侍卫昂首道,“请二少爷解释一下泠水阁和三郡主的事情。”
“少爷!?”陶儿望见正在推搡的白衣男子听到此话立刻停了动作,微微抬起脸来,眸中亮得出奇,脸上的神色由惊奇转为愤恨,又由愤恨慢慢变为冷厉,最后他咬着牙冷笑道,“你们说他?”
继而他突然扬起双臂,怒声吼道,“你们说他?我那个好哥哥么?又在时时刻刻为我着想,假惺惺的让我回家是么?好像只有他最关心家人,最关心娘亲!而我永远都是那最不懂事、最野的那一个!”
他继而神色激动滔滔不绝起来,“他还称得上是我大哥么?他负过责任么?我为姨娘出手了,他倒来管我?从府最艰难的时刻,他却上哪去了?总是那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又想过从府,想过家族的兴亡么!?”
“认为我做的有错?叫我罢手?他……有什么脸面来管我的事情!无论我做的是什么,我都比那个缩头乌龟,躲躲藏藏的人要强!”
“从……缘大哥。”陶儿不由得忙在一片愤怒的吼声中望向从缘,“你没事吧?”
从缘神色平静的摇了摇头,似并不奇怪这样的场面。
“这真是你亲弟弟么?”陶儿有些气愤的看着那个疯子,“长得挺像,神色气质倒是大相径庭,兄弟间当互敬互爱,手足情深,是为一家。可如今他却这样,满嘴污秽。这么偏激的一个人,难成大器。”
“他年纪正轻,血气方刚,从府当前的情况,难免会让人义愤填膺,丧失理性。这也并不怨他。”从缘淡淡道。
陶儿眨了眨眼,并不太赞同,回首又继续观察下面的情况。
只见从兰骂完后气喘吁吁垂了头,又低头喃喃道,“哥哥,姨娘的猝死,兄弟的屈辱与分离,母亲的病魔缠身,萧大夫的独揽大权,这一切难道不能激起你的一点斗志和决心?”
陶儿听到这些事实的陈述,不由得不安的看了看从缘。只见他神色间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只是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又拿出了一根奇怪的笔在桌上匆匆在桌上写了几行字。之后,他回到扶栏前,定定望着从兰颇显落寞的身影,眸中闪过一丝肃然。
陶儿正要开口询问,突然瞧见他长袖一挥,一道亮光一闪,有什么东西直向大街飞了过去,快得让人辨不清方向。接着,她便听到下面轻微“啪”的一声响起。她仔细眯眼望去,发现从兰背后的那堵墙上钉了一枚回旋镖,而镖上插了一个白色的东西,似是一卷纸条。
从兰的自言自语声戛然而止,他立刻睁眼警觉四望,但最终未发现什么。他一把扯下回旋镖上的纸条,颤抖着展开,一边看着一边轻念出声,最后,他将纸条握在手中,神色无比震惊。
“不是女帝……?不可能,这不可能!”
接着他六神无主踉跄走了几步,口中喃喃,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不会……真疯了吧?”陶儿不可思议的看着从兰的模样,“我愈发奇怪他是不是你兄弟了。”
突然,从兰仰首狂笑道,“哥哥,你是在调查是吧?不管怎样,我已经无法回头了!只有泠水阁和三郡主能让我的愿望实现!只有他们!大哥,你就等着瞧吧!看我为我们从府报仇雪恨!哈哈……”
“完了,从缘,看你把你弟弟刺激的。”陶儿无奈的看着那大笑不止的男子。这个从兰,怎么和他哥哥这样天差地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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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从缘的弟弟终于出场了,很不冷静的一个人,不过不知手段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