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晓华绕过楼道，推门进屋。
房屋是常见的两室一厅，六十多个平方，地面是水泥的，白色的墙壁上贴着伟人画像和挂历。
这个家里的两个房间，朱晓华的父亲、母亲一个房间，三个孩子一个房间。
三个孩子，两张床铺，朱晓华和弟弟朱晓明睡下铺，他的妹妹朱晓燕睡上铺。
后来，朱晓华四处唱歌，便很少回家。下铺留给了弟弟晓明。
朱晓华的妈妈黄娟躺在床上，形体消瘦，脸色蜡黄，不停地咳嗽着。
看到朱晓华后，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黄娟说：“是妈妈拖累你们了。你的舅舅不是人。”
朱晓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毕竟他不是原来的朱晓华，面对这朱家的一家老小，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们相处。
不过，身为人子，这朱晓华父亲的后事，他还是需要料理的。
这也是他请假回来的目的。
朱晓华说：“妈，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欺侮得了我们家。”
朱晓华喊“妈”时，总感觉有点别扭。
黄娟拉着朱晓华的手说：“儿啊，你要答应妈。万一有一天，我也不在了，你一定要照顾好你的弟弟妹妹，照顾好这个家。”
朱晓华内心一抖，说：“妈，你会好的。等我出来，赚钱治好你的病。”
黄娟摇了摇头：“妈的病，自己最清楚。晓华，你到底答不答应？”
朱晓华想到了魔都，想到了自己的两家上市公司，内心波澜起伏。要他一直留在这里，是不太可能的。
自己的亿万身家，不可能就这样抛弃了吧。
总有一天，他还是会回去的。
“晓华，你答不答应？如果我不在了，你的弟弟、妹妹们也只有你这个大哥可以依靠了。”
黄娟睁着乞盼的眼睛，等待他的回答。
朱晓华点了点头，此情此景，他不可能还有别的选择。
看到朱晓华点头，黄娟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我就说嘛，你是他们的大哥，怎么能放任他们俩不顾。有你这句话，妈我就放心了。”
黄娟再次紧紧握住朱晓华的手：“晓华，你一定要记住今天答应过妈的话。一定！”
黄娟由于情绪激动，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缓缓地平躺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带着一丝知足，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朱晓华见黄娟躺下，也不再打扰她休息，转身出门，去跟朱晓燕、朱晓明料理他爸的后事。
周边的邻居，拖拉机厂的同事也来帮忙。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他爸敛好，给穿上新衣新鞋，画上妆，送往了附近的公墓。
一个五六十岁的中年妇女，邻居陶阿姨说：“晓华啊，出来后，一定要学好。不要再唱歌了，找份工作，照顾好弟弟妹妹，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另一个邻居李阿姨说：“就是，晓华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能是什么流氓。出来后，好好做人……”
朱晓华正要感谢他们两句，忽然听见朱晓燕在房间里号啕大哭起来。
“妈……”
朱晓华闪身奔进房间，只见朱晓燕拽着黄娟的手，不停地摇动。可是躺在床上的黄娟，早已经僵硬麻木，没有知觉。
朱晓华伸手摸了摸，黄娟已经没有呼吸。
黄娟去世了。
“妈！”
朱晓华也情不自禁地喊了声，跪倒在床边。
邻居们听到房间里的哭声、呼喊声，纷纷挤进房间来。
“娟，黄娟……”
有邻居喊她。然而，黄娟却没有任何回应。
邻居们也心情沉重起来。
“唉，刚死了爸爸，妈妈也没了。”
“同一天死了爸爸、妈妈，真是人间惨剧啊。”
等朱晓燕兄妹哭了半个小时，邻居过来替黄娟收敛。
有人握住朱晓华的手说：“不要太过悲伤，请节哀。”
大家又七手八脚地把黄娟收拾好。
一个年长的人商议，说：“朱晓华他爸还没有下葬吧，赶快通知公墓那边再等等。正好把他妈也捎上，夫妻俩合葬到一起。省事又省钱。”
朱晓燕反对，说：“你们怎么能这么草率呢，这是我妈，我想好好安葬她。”
邻居阿姨劝导她：“燕啊，好好安葬你妈，你们家现在有钱吗？你妈生病这些年，前前后后从我家借了二十多块钱还没还呢。大家都是为你们兄妹着想啊。”
另一位邻居插嘴说：“是啊，你们兄妹是不知道，你爸还从我家借了十多块钱呢。唉，如今人没了，不知道这钱以后还能找谁要。”
朱晓华站出来说：“感谢各位叔叔婶婶、伯伯阿姨们的帮忙。我妈看病借的钱，我会来还。”
他拿出一个作业本，要这些邻居们，一一写下他爸生前借过多少钱。
邻居阿姨喜笑颜开，逐一登记。
不多时，已经登记了七八个人。
其他人要么碍于情面，要么怜悯同情这三兄妹，都没有上前去写。
朱晓华算了算，这些零零散散的欠钱，加起来也有一百多块。在这个年代，这已经是一笔不小的钱财。
朱晓燕、朱晓明均眼巴巴地看着他手中的笔记本，问：“哥，要合葬吗？这样做也太简陋了吧。”
朱晓华闭上眼，点点头说：“就听叔叔、阿姨们的，合葬吧。”
一来，这个家里确实欠了别人不少钱，现在再张口借钱，恐怕也没人会借。
二来，他的时间有限，他只有一天假期，恐怕等不了安葬完父亲，再安葬母亲。
合葬，对他们来说是最简便易行的办法。
也是最好的选择。
众人们听到朱晓华点头同意，再次动手动脚把黄娟抬了出去，直奔向公墓，追赶他父亲而去。
傍晚，黄昏时分，他的父亲、母亲被合葬进公墓里。
众人站在公墓前，讨论着这一对夫妇生前的事迹。
朱晓华兄妹三人披麻戴孝，跪在墓前。面前的瓦盆里，烧着纸钱。
“我记得有一年，晓华在学校跟同学打架。回来后，他爸让他站在大院外淋雨。当时天下着那么大的雨，晓华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谁劝也劝不动。”
“是啊，那时的晓华倔强要强，我给他递伞，他也不要。谁知道长大后竟然会在歌厅里唱流氓歌曲。”
人们提到朱晓华的爸爸朱之武，便忍不住再次说起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