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阳,男,五十二岁。
十六岁参军,五年后晋升为少尉,因表现优异,部队将其推荐到国内首屈一指的军校深造;四年后,以那一届综合成绩排名第一的身份毕业,被破格擢升为少校,随即调动至某团任副参谋;十二年之后,任某师部副总参谋长,军衔大校;又五年,年满四十三岁的张正阳,荣升为少将,被提拔到军队任职。
今日的张正阳,肩章上已经挂有两颗金星,中将军衔。像他这种出生草根,连高中都没念完的穷学生,能够在著名的军事院校里,以第一的成绩毕业,足见其刻苦努力,因为他明白,这是改变命运的机会,一旦抓不住,这一生便是碌碌无为。
张正阳睡得很少,但他总能保持旺盛的精力;说话很少,因为他总是用眼在观察,用心在思考。张正阳现在的职务,是国家军部下的一个特殊部门的两个副职之一。这个毫不起眼的部门,是设立在总参二部之下,其编制小得可怜,一名总负责人,两名副职,加上所属,总共就几十号人。不过这个部门却有些奇怪,总负责人的身份高得惊人,两名副职皆是中将军衔,一部设在北方,二部却在南方,一南一北,遥相呼应。
张正阳是二部的负责人,驻扎在南方某军区大院里,手下二十多号人。虽然是在军区里,可军区其它人员,完全不清楚这个部门的职责是什么,平常都会干些什么,而且,这个部门里的人,大多时候根本见不着面,所以,只能在背后称其为——神秘部门!
别说是那些中级军官,放眼整个军区,知情的人,也就仅仅三数而已,正副总司令员和总参谋长。之所以保密程度如此之高,是因为,这个部门打交道的对象,正是猎魔人。
已到午夜,张正阳看完办公桌上的最后一份报告,他决定去休息了,明早还有一个会议。刚刚站起身来,军服里的手机响了。如张正阳这个级别的高级将领,秘书和副官是一定会配备的,所有的来电,都是先到秘书那里,然后再视情况转接给将军。张正阳随身携带的这部手机,知道号码的只有十人,老伴、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孙儿、自己的直接领导和一部的负责人,还有两位是……
张正阳拿出电话,看了看上面显示的来电号码,毫不犹豫地接通了,他的声音,不带一丝苍老和疲倦,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我是张正阳,哪位?”
“梅千重。”
梅千重其实没见过张正阳,两人只是通过几次电话。既然是负责协调和处理猎魔人的相关事务,张正阳当然知道梅千重这个人,也非常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如果通话能算作是相识,那二人已经神交多年了,张正阳清楚,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梅千重是不会和自己联系的。
“梅先生,真高兴又听到了您的声音,有什么事,您请说。”张正阳的语气,不卑不亢,之所以用上敬语,是因为他知道,按辈分来论,梅千重绝对是他的长辈,而且不止一辈。
梅千重将今夜之事,粗略地说了一遍。其实干掉几个魔族,于梅千重来说,有如家常便饭,但今天却有些不同,背后的牵连似乎甚广,尤其是那块电脑硬盘里的资料,这种东西,国家机器处理起来,更加容易。
张正阳听完,立即道:“有劳梅先生稍候,我立刻派人来处理。”
需要处理的,无非是取回那块硬盘,带走这个婴儿,以及事发现场的善后工作。梅千重从未婚配,何谈子女,独自一人行走江湖,身边有个婴儿,绝非妥当,他知道,张正阳和他手下的权限以及办事效率极高,大概要不了多久,相关人员便会乘坐直升机到来,到时交接一下,就可离去。
车厢内,那婴儿的身上渐渐有了一丝温度,不似先前那般冰冷。梅千重没有子女,不知如何照顾,只能将他裹得严严实实,抱在怀里。突然,一阵啼哭响起,那婴儿终于发出了声音,梅千重先是一惊,复又宽心不少,新生婴儿发出哭声,这才是正常的表现,只是,因何而哭?想必是饿了,这荒郊野外,到哪里去给他找食物呢?今日他父亲带他走得匆忙,不知车上会否有些奶粉之类的?将襁褓轻轻放在副驾驶座上,梅千重一展身形,窜了出去,只得片刻,便回到撞车之处,在那辆越野车上搜寻一番,终于发现了一只奶瓶,里面还有半瓶没吃完的奶。
梅千重不敢耽搁,立时返回,那婴儿仍在啼哭,赶紧将奶嘴放到他口中,那婴儿吸了一口,却不知怎地,奶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梅千重不明所以,思量片刻,或是因为天寒地冻,奶瓶中的奶水太过冰凉,须得热一热再喂。
梅千重从后备箱里翻出一个煤油炉,找出一口小锅,打开两瓶矿泉水,倒入锅中,点燃炉子,把奶瓶放入水中,只待水温上升,将奶瓶烫热。一小会儿,水气渐渐升腾,梅千重一摸奶瓶,温度怕是够了,又将奶嘴递到婴儿口边,仍是有些不放心,在手背上稍稍挤了点奶水,试了试温度,他没有经验,也不知合适不合适,反正有些温热,想来应该不会烫到,这才任由那婴儿吮吸。
这次没有奶水溢出,那婴儿吃得很香,不一会儿,半瓶奶水吃完,也不哭了,静静地躺在那里。梅千重轻轻抱起襁褓,缓缓摇动,都知道婴儿吃过奶又会睡去,或许再次醒来,已经安稳躺在医院的产房中了吧?
雪还在下,比最初时小了一些,车外一片银白,梅千重看了看时间,半个小时过去了,想必张正阳的手下应该快到了吧?
突然之间,梅千重觉得自己全身的气机涌动,体内的魔抗因子似乎不那么安静,这种情况,他以前遇到过,是在碰到厉害的对手时,才会发生的异状。梅千重凝神戒备,小心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不过,最令他觉得诧异的是,他感觉到,似乎对手就在身边,很近,很近!
梅千重更是凝重,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怀中的襁褓,顿时大惊,那婴儿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经睁开,正盯着自己看……
刹那间,梅千重明白了,体内的魔抗因子无故躁动,不是因为有危险临近,而是一种……共鸣!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就这么对望着,时间仿佛凝固了……
都说,婴儿的眼睛,能够洗涤心灵,净化灵魂。
那是怎样一双清澈的眼睛啊!黑白分明,不带一丝浑浊,未曾沾染到这俗世的浮华,似最纯净的水晶般晶莹剔透。
梅千重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体内的魔抗因子,也不再躁动,就连自己满身的煞气,似也不那么浓了……
似乎是有些累了,又或是受了点风寒,那婴儿轻轻打了个哈欠,双眼一闭,自顾睡去。梅千重却仍旧看着他,表情凝重,似在思量着什么。
远处,有直升机发出的声响传来,梅千重长吐一口气,他决定了一件事,这个婴儿,他自己抚养!
梅千重将电脑硬盘交给来人,让他转告张正阳,这婴儿不必带回去了。到来的军官,似乎也没有什么意见,想必临行前,张正阳定是交待过。梅千重见此间事了,随手将那部手机捏得粉碎,他不想让人知道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抱着那婴儿,驾车离去。
天明时分,来到一个城镇,找到本地的医院,让医生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婴儿并无大碍,便又继续前行,一路开到蓉城,悄悄地换了辆车,买了一大堆婴儿用品,塞得满满的,随即便驶向藏区。
说也奇怪,寻常的新生儿总是吵吵闹闹,那男婴却不然,饿了哭两声,梅千重喂他吃过奶,便不声不响地睡去,有时醒来,自顾在那里东瞅瞅西看看,还不时吱呀吱呀。
两日后,青藏高原南部,喜马拉雅山脉东段某处,梅千重背着一个大大的旅行包,怀抱着那婴儿,沿着裸露的山壁上,一道道人工开凿成的,简陋的石梯,逐级攀登。那石梯顺着峭壁盘旋而上,仅仅能容一人通过,天空中飘着大雪,石梯表面又湿又滑,稍不注意,便会跌落,纵然以梅千重的身手,也是有死无生。
不知攀过多少级石梯,梅千重来到尽头所在。两座万丈绝壁,在此处并拢,形成一个天然的夹角,距离峰顶很近的地方,一座巨大的石台上,稀稀拉拉建着十数间木房,看那样子,像是一间破烂的藏教寺院。寺院所在,甚是隐蔽,位于群峰之间,从山下是望不到的,就算鸟瞰,仍然极难发现,而上山之路,唯有这一条石阶。寺院四周光秃秃的,下面是万丈深渊,不知是何人,会将庙宇建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