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筠轻蹙眉头,不解道:“烟儿,母亲怎么会答应让姨娘请了高僧做法,此时若是传出来,还不知外头的人编排成什么样。”
沈灵烟一怔,俏脸上亦是几分不喜,旋即轻笑,安抚道:“姐姐莫要担忧,府里的下人不敢乱说的。至于娘我为何会答应……平姨娘在府内这么长时日,也抚养了姐姐,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若是传了出去,倒要说母亲是妒妇了。”
沈灵筠面色莫名尴尬,不自然一笑,“烟儿说的是。”略作一顿,美眸在沈灵烟面上清扫,犹豫了半晌,试探般地开口问道:“烟儿不恨姨娘吗?”
“恨,怎么能不恨……”沈灵烟神色忽而复杂,略微沾染了几分黯淡,好半晌才一笑,似是解脱一般,望向沈灵筠的目光多了几分真挚,“可先前经历了生死的我,忽然明白除了生死,恨真的不算什么,如此也就罢了……”
沈灵烟心下却冷哼,说恨太轻了,我是恨极了,才能不叫平姨娘轻易死了,而沈灵筠,毋庸置疑,将来也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望着眼前好似瞬间成长的沈灵烟,沈灵筠心头触动,是说不出的情绪,忽而审视其往日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由对沈灵烟生出了几分愧疚,当然,所有的愧疚,尽皆建立在她与林瑾玉有婚约在身的基础上。
姐妹间一时无话。
沉默了良久,许是觉着尴尬,沈灵筠当先开口道:“烟儿可是用了那香粉?”话落,俏脸不住往沈灵烟跟前凑去,似是在寻找那香粉的香味。
闻言,沈灵烟欢喜地颔首道:“那香粉的味道好极了,烟儿很喜欢,每日都会用。”虽然闻见了沈灵筠身上若有似无与自己一般的香味,沈灵烟明知故问道:“姐姐可是喜欢用?”
沈灵筠含笑道:“嗯,我也每日在用着。”正待再说什么,却听得沈桃灼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两位姐姐相谈甚欢啊。”
沈灵筠瞥了眼沈桃灼,随即忽视。沈灵筠轻蹙眉头,抬眼望向神色愤愤的沈桃灼,不悦道:“灼儿此话何意?”
“哼。”对于沈灵烟的无视,沈桃灼分外恼怒,可又能如何,只能冷嘲热讽道:“姐姐莫恼,灼儿只是见不得有人在此妖言惑众蛊惑人心而已。”
别过脑袋的沈灵烟兀自冷笑,只作不闻,却在看向沈灵筠时委屈不已。
沈灵筠轻拍了沈灵烟的手以示安慰,转头望向沈桃灼时面色冷清了几分,严厉道:“灼儿,我知道这段时日你为姨娘心忧,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望妹妹你莫要没了分寸。”
见沈灵筠为沈灵烟说话,沈桃灼愈发恼怒,心有不甘道:“姐姐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沈灵烟给骗了,姐姐你相信我,她接近你肯定是不怀好意,而且灼儿还怀疑姨娘这般都是她搞的鬼!”
默不作声的沈灵烟怒不可遏,腾地站起身来,俏脸紧绷,居高临下地望着沈桃灼,恼怒道:“沈桃灼,我是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才对你一直忍让,但你莫要以为我是怕了你!到底是谁不怀好意,相信姐姐心中自有决断,再有,平姨娘为何会如此,想必你心里跟明镜似的。”话落,沈灵烟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桃灼一眼。
就是这一眼,看得沈桃灼不寒而栗,隐约明白沈灵烟是知道其中的龃龉,且方才胡乱一说是沈灵烟搞的鬼如今却成真了,可沈桃灼不能说,因着沈灵筠就在此,若叫沈灵筠知道了……
“你,你胡说!”
沈灵烟冷笑,“方才不是伶牙俐齿,怎的这会就结巴了起来?沈桃灼我告诉你,往日我忍你,让你,是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但今日过后,我再不会纵容你半分!”言罢,转头望向正思忖着什么的沈灵筠,认真道:“姐姐,烟儿提醒你一句,凡事小心!”遂扬长而去。
望着沈灵烟潇洒离去的背影,沈灵筠眸光轻闪,忽而落在满脸愤恨却带着惊慌的沈桃灼身上,定定地看了半晌,方才开口问道:“烟儿说你知晓姨娘为何如此反常,究竟是为何?”
沈灵筠不傻,沈灵烟如此明白的暗示,就直接说明了平姨娘动了什么手脚,却遭了反噬,且被动了手脚之人,多半是自己……心下一沉,十数年的情分,终于出现了裂痕。
“我,我不知道,都是沈灵烟胡说的,对,都是她胡说的,姐姐莫要相信,姨娘只是魇着了,高僧做过法就好了,想来过两日就能恢复了。”
如此慌张的沈桃灼叫沈灵筠心下疑窦丛生,竟生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追问道:“魇着了?为何我听说姨娘便是不睡时也惊慌失措,如此是魇着了?”
心知沈灵筠有所怀疑,沈桃灼暗骂了沈灵烟两句,勉强掩饰慌乱,讪笑道:“肯定是下人胡说八道的,姐姐莫要给哄骗了过去,姨娘就是魇着了,过两日便好。”
沈灵筠不再多说,只是面上的神色愈发冷清了,眉目直盯着沈桃灼,叫后者心里发毛,直至忍受不住之时,硬着头皮道:“姐姐,既无事,灼儿便先回去了,照看照看姨娘,丫鬟总是不够上心的。”
沈灵筠无可无不可,见状,沈桃灼不再多留,逃也似的往外走了。
兀自思忖了半晌,沈灵筠吩咐道:“袭人,你好生查探查探,看平姨娘是因何事别的如此,小心些,莫叫姨娘发现了。”因着眼下还不能确认平姨娘是否要害了自己,对于这个偶尔趁手的盟友,沈灵筠暂时不想撕破脸。
袭人应下,略一犹豫道:“小姐,您也莫要过于相信二小姐了,二小姐……也并非什么纯善之人。”
沈灵筠一怔,抬眼望向袭人,俏脸愈发地寒凉,冷声道:“袭人你莫要忘了,你只是一个丫鬟,主子做事,容不得你置喙,且不论主子如何,也容不得你一个下人来编排,待这事了,自去领罚吧。”
袭人委屈不已,但在沈灵筠凌厉的目光下,只得低头应是,直至出屋后,忍不住落了泪,心下酸楚,她分明是为了沈灵筠好啊。要说沈灵筠的丫鬟,袭人虽性子傲,可却是真心为沈灵筠考虑,旁的丫鬟只按部就班地做事,眼观鼻鼻观心,什么话也不多说。若是失了袭人,想是沈灵筠最大的损失。
狠挫了沈桃灼的傲气,沈灵烟分外爽快,一路哼着小曲回屋去了,那嘚瑟的小模样,让鱼跃都忍俊不禁,暗叹一声果然还是个孩子。若是叫鱼跃知道沈灵烟的前身加之现在,年纪比之许氏都不遑多让,怕是要惊呆了,更遑论再说什么孩子。
正处理完府务的许氏迎面就见着神色恣意的沈灵烟,温柔一笑,问道:“烟儿,怎么这般高兴?”
沈灵烟信口拈来,“无事无事,不过是瞧着今日天气不错,兴致也就好了。”
许氏一顿,抬眼望了逐渐积聚乌云的天,无奈地瞪了眼沈灵烟,嗔怪道:“你这丫头,成日就知道哄娘,你自己瞧瞧,乌云滚滚哪来的天气不错。”
瞥了眼逐渐暗沉的天,忽而一阵凉风过,春衫薄的沈灵烟打了寒颤,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就往屋里钻,“这天气,翻脸跟翻书一样快,要不得要不得。”
一番折腾之后,屋内只剩母女两人,沈灵烟也敛了满脸的嬉笑,担忧道:“又过一日了,林瑾玉怎么还没有消息……”
许氏暗叹一口气,却并未多说,心下却纠结起来,也不知当初松口不阻挠沈灵烟与林瑾玉是对是错,但许氏知道,身为一个母亲,她不想让沈灵烟每日都在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可事已至此……
忽而平地起惊雷,心不在焉的母女二人皆是一惊,再抬眼时窗外雨势瓢泼,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好似要荡涤掉尘世的晦暗。
雨势最强盛时分,一道黑影自靖国公府飞掠而出,几个起落,逐渐消失在雨幕中。不过片刻,又几道人影出现,因着找不见目标,几人只好分开寻找,四下各散去。
温府的书房一灯如豆,温子然正端坐其间,指节在书案上轻扣,好似在等待着什么。忽而添了一道略微初衷的呼吸声,温子然紧绷的心虚不由放松了,轻声道:“终于回来了。”
来人苦笑道:“所幸运气不差,否则就得折在里头了。”随后将包裹得严实的物件递与温子然,“此物就由温大人交与皇上了。”
温子然颔首,“这两日你就在我府上吧,想来外头布置好了天罗地网等着你钻。”一顿,望向气息逐渐平稳的黑衣人,“可有受伤?要备什么药吗?”
来人摇头,“不必了,不过还请温大人将我无事的消息告诉沈二小姐。”暗叹一声,若不是运气不好被困在密室,也不须这么多日。
“你放心,这话我会传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