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之际,王素怜才得以回屋,满屋茶香,不见异样。沈琰负手而立,望月轻思,从侧面可以看见他唇边清浅的弧度。
王素怜看了眼桌上一左一右放着的茶盏,垂眸沉默了半晌,抬步走至沈琰身后,轻声道:“侯爷,夜深了,且歇息吧。”
沈琰转身,摇头道:“我即刻出发。”
王素怜一怔,忙问道:“侯爷,为何不待明日?更深露重,夜路难行……”
“你无须担心,瑾玉都安排好了,他会送我前去。”沈琰握了王素怜的手道:“你的行程烟儿已着手准备,届时她会与你说……我在东北,盼你早归。”
盼你早归,归,只这一字,王素怜心头的不安便消散了,她知沈灵烟今日是故意拖住她,而沈琰也默认如此,说来她只是个外人罢了,可眼下沈琰说盼她早归,不正是在承认她?如此,也就够了。
是夜,青山寺有一行人自隐秘的道路离去,不曾惊动任何人。
“娘,您不必担心,不说早有安排,就是有瑾玉相送,父亲都不会有事的。”沈灵烟窝在许氏的怀里,脑袋蹭了蹭,仿若顽皮孩童,忽然抬头戏谑道:“只是您今夜被烟儿霸占了,然叔只是独守空闺了。”
许宛青面上微红,抬头敲了敲沈灵烟的脑袋,嗔道:“不知羞的丫头!”
“知羞?知什么羞?”沈灵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郎有情妾有意,还知什么羞?我就盼着今日早去早回,否则独守空闺的就是我了!”
许宛青以手扶额,无言以对,暗想着自己怎么教出这么不知羞的姑娘?
“哎呀,夜深了,娘莫要多想了,睡吧!”沈灵烟往许宛青怀里缩了缩,又伸手拽了拽锦被,叹气道:“明日外祖父外祖母见了娘,不知会欢喜成什么样。”
秋风轻扬,层林尽染,青山寺隐在烟雾缭绕中,佛音轻轻浅浅,僧侣有条不紊地敲打着木鱼,偶有鸟鸣,静谧中带着一丝灵动,安宁而美好。
沈灵烟等人循眉而去,可比起如斯美景,许宛青的出现,更叫靖国公夫妇心生欢喜。
许宛青含笑而来,恍若二八年华,步履轻缓,可不过百米的路程,却好似走出了千里万里。在靖国公夫妇跟前的三步之遥站定,许宛青不觉已经梨花带雨,愧疚有之,欢喜有之,屈膝跪拜,轻颤着双唇唤道:“父亲,母亲。”
风风火火如靖国公夫人,一时也红了眼眶,忙伸手扶起许宛青,双眼在许宛青面上看了又看,好半晌才哽咽道:“好,好,无事就好!”伸手将许氏揽入怀中,“宛儿,娘的宛儿回来了……”
回来了的,不止是诈死而归的许宛青,更是脱胎换骨的许宛青,再不是困拘在东院方寸天地的许氏。
靖国公看着相拥的母女二人,也红了眼,长臂伸出,似是想伸手上前将母女二人揽入怀中,可铁血汉子的别扭在叫嚣,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最后懊恼地撇过脸,偷偷伸手在眼角抹了抹。
沈灵烟抱着林夏欢含笑站在一旁,酣睡的林夏欢不知何时醒来,正睁大了眼好奇地看着自家外祖母,曾外祖母与曾外祖父,似是有疑惑,忍不住抬头着急道:“狼,狼……”仿佛要问什么,却不知怎么表达。
沈灵烟的脸一黑,低头恶狠狠道:“佛门清净地哪来的狼?林夏欢,你要是再不好好说话,我就将你扔了喂狼,也不亏你整天惦念着!”
林夏欢不高兴了,不知是为着得不到想知道的答案,还是为着沈灵烟要将其扔去喂狼,瘪着嘴扭过脑袋,不去看沈灵烟。沈灵烟哼哼两声,刚想再教训两句,林夏欢却猝不及防地放声大哭了起来,嘹亮的哭声惊起了不少栖息在树上的鸟儿。
“哎哟,欢儿这是怎么了?”靖国公夫人撇下许宛青紧走而来,二话不说地接过林夏欢,心肝宝贝地哄着,还不忘瞪两眼沈灵烟,分明是在埋怨沈灵烟欺负了她的宝贝疙瘩。
沈灵烟哭笑不得,望向错愕的许宛青,“娘,我们失宠了。”
靖国公探了探身子看了两眼逐渐止住哭声的林夏欢,笑了笑,随即不自然地看向许宛青,轻咳两声,别扭道:“他呢?”
许氏一愣,旋即明白了什么,脸色微醺,低了声音道:“也在寺内。”话音方落,一阵轻微的声响自枫叶林传来,几人皆抬头望去,白衣的温子然缓步而来,不是冷清自持的温大人,不是爱而不得的书生,而是清风朗月的温子然。
“草民温子然,见过靖国公,靖国公夫人。”温子然恭谦有度地行了一礼,又向沈灵烟点点头,这才看向目光一直不离他的许宛青,温和一笑。
“咳咳。”靖国公面色愈发尴尬,瞥了几眼温子然,似是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一时懊恼了起来,忍不住嘟囔一句,“还是这副死性子!”
沈灵烟抿唇一笑,上前挽住许宛青的胳膊,揶揄道:“想是风大,外祖父都咳嗽个不停,咱们呀,还是往旁避避风,就让外祖父和然叔在此为我们挡挡风吧!”言罢,与许宛青往靖国公夫人处去了。
林夏欢早瞧见了许宛青,这会见许宛青靠近,忍不住笑弯了眉眼,伸手要找抱。许宛青登时心都酥了,哪里还记着靖国公和温子然,忙上前,在靖国公夫人不满的眼神里抱走林夏欢,温柔道:“一月不见,欢儿又见长了,想外祖母了没有?”
“咿咿呀呀。”
这厢三人围着林夏欢其乐融融,那厢不知为何两人就打起来了,三人抬眼看去,许氏忍不住埋怨道:“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一般,说打便打了!”
靖国公夫人瞟了一眼道:“他既然有本事将你拐走,自然要有本事保护你,你爹总要看看他有几斤几两。放心吧,你爹有分寸的。”
“都道老小孩老小孩。”沈灵烟忍不住笑道:“我看然叔才是个有分寸的,外祖父的性子别扭就跟孩子一般,不过然叔的武功不弱于瑾玉,外祖父怕是教训不成了。”
靖国公夫人又瞥了眼缠斗的二人,随后好笑道:“难说,若想将宛儿拐走,还真不能让你外祖父面上无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