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的能工巧匠,好似一夜之间都消失不见了,只是尚且无人察觉。
御书房内悄无声息,只有烛火明明灭灭,其间一人影影影绰绰。
皇帝望着手里的白纸黑字,低头沉思,半晌唤道:“来人。”
李公公应声而入,垂首伺立,等待吩咐。
“上前来。”皇帝将手中的纸张递李公公,吩咐道:“朕记得你认得几个字,字迹也清晰,将次誊写三份,这边开始,去吧。”
李公公敛眉接下,往旁的小书案去了,兀自研磨起来,精明且好奇的目光就落在那纸张上,初时疑惑,却愈看愈惊心,一时竟不敢再看,凝神研磨去了。
“你也是朕身边的老人了,什么该看该说,什么该忘该糊涂,就不必朕多说了。”
李公公神色一凛,忽心如擂鼓,忙应声道:“皇上放心,奴才省得。”说着,研磨失了力度,不小心将墨汁溅了出来,白纸黑墨着实刺眼,李公公一惊,再不敢走神,敛神研磨。
时间悄然流逝的,待烛火将熄,安公公谨小慎微地将誊写好的纸张呈上去给皇帝,皇帝仔细比较过后道:“尚可。”随后唤了暗卫吩咐道:“将此物送去给英叔,他知道该怎么做。记住,不得有失。”
暗卫应下便离去。垂首的安公公却是冷汗淋漓。
“金大人,刘大人等人这几日有什么动静?”
李公公没料到皇帝突然问起这等不相干的,楞了一瞬,随即应道:“回皇上,并无动静。”
“京兆府尹?”
“也无甚动静。”李公公算是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斟酌了一下道:“王老爷已经前去京兆府撤销状子了,还亲自上将军府请罪。”
皇帝忽然没了声响,李公公立时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多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忙战战兢兢地抬头望向皇帝,却见皇帝盯着一本奏折若有所思。
“浩弟,朕甚是想念啊。”
是夜,月圆星繁,秋风微凉,宜乘清风悠游于天地间。
林瑾玉揽着沈灵烟往王家去,清风拂面,衣裳飘扬,好不恣意。
王老爷在书房内,垂手立在窗前,好似在等人。不远处的美人榻上躺着被缚住且堵住嘴的王素绾,正挣扎着,且怨毒地盯着王老爷,好似王老爷不是她的生身父亲而是杀父仇人。一旁站着一垂首的丫鬟。
忽而一阵清风过,林瑾玉与沈灵烟飘然而落。林瑾玉对王老爷微微颔首,沈灵烟打量着四下,自然看见了面目狰狞恨不得扑过来咬她的王素绾,不过轻轻一瞥,沈灵烟就收回视线了,忽然觉得,杀了她也没那么难受了。
“林将军,多谢。”这声多谢,是为着林瑾玉的派出的人护住了二房的人。
林瑾玉神色不改,语带寒凉道:“你不必谢我,害你王家至此的也是我,不过是不愿迁怒于旁人。王老爷,你知我今日来的目的,我便不再多说了。”
王老爷的神色立时就委顿了,眼底伤过一抹疼痛,嗓子也哑了,低声道:“我知道,林将军放心,我与小女的命,但凭将军处置。”美人榻上的王素绾颤抖了身子,惊恐而绝望。
沈灵烟微微蹙眉道:“王老爷,你的命,我们不要。王素绾的命,我们本来也不想要,只是王素绾不知收敛,走到今时今日,怪不得我二人。”深看了眼王老爷,沈灵烟转身面对林瑾玉,“瑾玉,去吧,这最后一程,有你送也不枉这一通折腾了。”
林瑾玉看也不看沈灵烟,开口唤道:“暗一。”暗一飘身落下,林瑾玉又道:“将面具给王老爷,然后杀了她,化尸。”暗一自然知道这个她是哪个她,这段时日他正憋火呢。待林瑾玉话落,从怀里掏出一物扔给王老爷,转身朝美人榻去,顺手给了怒目圆睁的王素绾两个巴掌,嘴里骂骂咧咧道:“惹谁不好非得惹我家将军和夫人?别急,我这就送你上路。”话落,匕首往脸颊上一划,鲜血立现。
王老爷早背过身去了,而那小丫鬟早躲到一旁去了。
林瑾玉面无表情,只是看向沈灵烟的神色有几分怨怼。沈灵烟轻轻一叹,到底不忍心道:“暗一,送她走。”杀人无可避免,可折磨人至死,沈灵烟还是于心不忍。
王素绾已经素白的面上已经又添了两道血痕,暗一犹觉不够,可沈灵烟发话了,再不甘心也不能再折腾了,恼恨地看了王素绾一眼,手一挥,匕首正如胸口,王素绾哼哼都来不及一声,带着不甘和怨恨死去了。
暗一懒怠再看到这张叫人厌恶的脸,二话不说洒上化尸水,刺啦几声,刺激的味道立时挥散,不多时,美人榻上什么也不剩,仿佛本来就不曾有人在此。
王老爷回头时,只见那空荡荡美人榻,一时老泪纵横。
沈灵烟心头一堵,轻叹了一声,缓步走至王老爷跟前,正要递上绣帕,却叫林瑾玉抢先一步,要是往日沈灵烟免不了又要笑林瑾玉醋坛子,如今却是无心说笑,轻声对王老爷道:“王老爷节哀,走到今日这步非我本意,只是……罢了,杀女之仇,王老爷若是要报,我二人绝无二话,只是王家不能无你。”
王老爷掩面,良久,轻颤的身子逐渐归于平静,哑声道:“绾儿今日,皆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王家……我自然还是要活下去的,林夫人且放心吧。”
沈灵烟不再说话,林瑾玉会意,看了眼悲拗的王老爷,揽了沈灵烟一跃出了书房。暗一还要前去“探望”王夫人,出了书房之后,与二人分道扬镳。
王老爷望着空荡荡的美人榻沉默良久才道:“翠儿你出来。”翠儿便是本来立在美人榻旁的丫鬟,方才躲出去了,可大概也明白了什么,俏脸煞白,身子瑟瑟发抖,一见那美人榻便目露惊恐,远远地避开了。
“翠儿,从今日起你便是王家二小姐,待何时你想离开了,便与老爷说。”王老爷神色疲惫,抬手抹去眼尾的湿润,冷静道:“记住了吗,从此你便是王素绾,绾儿的行事作风你最熟悉不过了,希望你别让老爷我失望。”
翠儿战战兢兢地接过那面具,压着满心的恐惧答道:“翠儿,翠儿知道了……”
王老爷低头看了一眼美人榻,良久低声道:“戴上面具,换了衣裳,回屋吧。”自己却在一旁坐下了。
林瑾玉携沈灵烟而飞,不多时便可看见将军府,雕梁画栋,好不气派。夜还未深,灯火通明,隐约还可听见孩童的嬉笑声,定是林夏欢夜里睡不着闹腾严嬷嬷了。
“瑾玉,停在房顶吧,我想看星星。”沈灵烟不过想吹吹风散心,胡诌了借口,不想抬眼的确是漫天繁星。
“好。”
在将军府的最高处落下,二人并肩而坐,林瑾玉褪了外衣盖在沈灵烟身上,也不说话,只是伸手将沈灵烟往自己怀里揽,挡去微凉的夜风,也挡去尘世纷扰。
“瑾玉,我以后一定好好教导欢儿。”
“好,我教她武功,你教她明事理。”今夜本不欲带沈灵烟往王家,可禁不住沈灵烟的央求,还是叫她心里不舒服了。林瑾玉虽不理解,也无法开解,但可以陪伴。
“若是有朝一日她昏了头,我会打死她的。”
林瑾玉轻叹了一口气,温和道:“你放心,欢儿眼明心清,不是糊涂之人。若是有朝一日当真糊涂了,交由你处置。”其实他心内想的是,谁叫林夏欢糊涂了,他就杀了谁,解决了根源,林夏欢肯定就不糊涂了。
“你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沈灵烟软绵绵地趴在林瑾玉的膝上,郁气难消道:“唉,我真没用,不过是干掉了个想害我的人,应该开开心心的才是啊,伤什么春悲什么秋!”忽又拍拍自己的脑袋,好似要将郁气拍出去。
林瑾玉忙握住沈灵烟的手,心疼地揉揉沈灵烟的脑袋,无奈道:“你是要来看星星的,不是来将自己拍得眼冒金星的。烟儿,我知你心善,可为这样的人,不值得,你若有空,不如想着如何让欢儿将那声狼叫成娘哎哟……”腰间被偷袭,林瑾玉无奈摇头,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你还敢说!”沈灵烟愤然起身,双手不客气地在如玉的脸上搓揉着,好似因妒生恨,要将这张脸搓没了一般,“花花皮相,连一岁小孩你也迷惑,真真是混蛋啊!”
“烟儿,欢儿唤我爹,是因着孺慕之情,而非旁的什么。我花花皮相,想要迷惑的人,也只你罢了。”
“你个不知羞的,靠皮相勾引女人,算什么本事!”
“……能勾引到你,就是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