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稳婆是提前找的,说是找的,还不如说是直接抢的,是童老一向的行事风格,不过留下了银钱和口信。
一屋之隔,好似是两个世界,沈灵烟痛苦的**声声声入林瑾玉的耳,拳头捏得青筋暴起,因着沈灵烟再三道不许林瑾玉入产房,他才强忍下抬脚入产房的冲动,对于产房污秽于男子有碍之说林瑾玉也有所耳闻。
林瑾玉如一尊雕塑一般定在屋门外,动也不动。
温子然暗叹一声,上前道:“林将军,你用点饭食吧,一会还要你照顾那丫头。”林瑾玉已经一日未用饭了,沈灵烟也在屋内苦苦挣扎一日了,只是腹中的孩儿似是留恋母亲的温暖,硬是撑着不肯面世,好在童老奇药不少,也不叫沈灵烟因力竭而涉险。
林瑾玉没半分反应,好似真成了雕塑。
温子然眉头轻皱,伸手在林瑾玉动也不动的眼珠子前晃了一下,又唤道:“瑾玉?”却未得到回应,温子然一愣,伸手拍了怕林瑾玉的肩膀,仍不见林瑾玉反应,温子然忙摸上林瑾玉的脉搏,幸好脉息尚存,只是浅薄了些许。
“瑾玉啊瑾玉,你也有今日。”温子然愉悦一笑,忍不住又拍了拍林瑾玉的肩膀,“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你且再定一会,好叫那丫头也看看,骠骑将军林瑾玉这下真的顶天立地了。”
是的,林瑾玉吓懵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过神来。
“啊!”随着一声尖利的惨叫,温子然就听得稳婆喜道:“头出来了,夫人再加把劲,来,一鼓作气……”间或夹杂着许氏忧心忡忡的鼓励声,温子然的心刚放下,就听得嘭的一声,林瑾玉不知何时回过神来,闯入产房了,忙起身往产房疾走而去,却在片刻定住了,又折回原位,“瑾玉进去了,叫她也歇歇吧。”
“你,你,你给我出去!”随着去字落下,胎儿仅剩的小脚丫也离了沈灵烟的身子,稳婆喜道:“生了生了,是个小姐!”言罢往屁股上一拍,哼哼唧唧的哭声就响起来了,“恭喜夫人,是个漂亮的小姐!”
沈灵烟虚弱地瞥了一眼那小团肉,唇边有满足的笑意,随后艰难地望向林瑾玉,微微一笑道:“原来这个小家伙是在等她父亲,早知道就早要你进来了。”
林瑾玉还沉浸在“她父亲”三个字里,就听许氏猛地喊道:“烟儿!”回神一看,方才还说话的沈灵烟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说不出的孱弱,登时心慌不已,忙上前摸沈灵烟的脉,在谷中的这段时日,林瑾玉向童老学了皮毛。
“岳母,烟儿无事,是力竭了。”生了一日,如何不累。
许氏稳了心神,看了眼沈灵烟对林瑾玉道:“你照顾烟儿吧,我去照顾小家伙。这小东西折腾了她娘一天了。”这里有林瑾玉照顾她也安心,且那小家伙也不能无人照看。如今看林瑾玉的架势,肯定是不会理会小家伙的。从稳婆手里接过小婴儿,许氏面露慈爱地细细地查看小家伙的模样,良久叹道:“烟儿当初也才这般大小,如今都是当娘亲的人了……”
沈灵烟睡了一日夜,醒来之时林瑾玉就趴在床榻旁,想是累极了,叫沈灵烟又欢喜又心疼,伸手轻抚着林瑾玉的青丝,轻声道:“辛苦你了。”她在谷中饱受折磨不错,可在京城的林瑾玉所受的折磨又哪里会少?
“我有何辛苦?”林瑾玉缓缓抬头,俊脸上还有尚未清醒的朦胧,温柔地在沈灵烟手背印上一吻,轻声道:“你辛苦了,好在……一切都好。”
沈灵烟含笑颔首:“往后会更好。”
林瑾玉望着沈灵烟消瘦的脸满是疼惜,敛了欢喜,心疼道:“饿了吧,我叫人送膳食过来。”忽然皱了皱眉,“要是严嬷嬷鱼跃几人在就好了,肯定安排妥当了。”昨日他也累及,守着守着便睡过去了,哪里有时间安排。
“得寸进尺。”沈灵烟好笑地看着不满的林瑾玉,“童老能让你留下就谢天谢地了,还想着严嬷嬷几人,怕是会叫童老将你我扔出去了。”
林瑾玉不可置否,无奈一笑后出屋去了。
沈灵烟稍微活动了身子,却身上撕裂的痛楚叫她倒吸一口寒气,忙一动不动地定住,片刻后手自然而然地抚上瘪了的小腹,这才一顿,纳闷道:“我这是生了,那孩子呢?嗯?”
抱着孩子推门入屋的许氏闻言忍不住笑道:“总算没将自家姑娘忘了。”
沈灵烟一笑,伸长了脖子朝那团锦被伸出手:“怎么会忘,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宝贝疙瘩,忘哪去?嘿,小家伙你别听你外婆胡说,爹娘疼你还来不及!”
许氏挡开沈灵烟伸来的手,正色道:“你身子本就弱,月子里更要少抱孩子,免得日后这手难受。”轻摇两下,又问道:“你方才说的外婆,是外祖母的意思?”
沈灵烟不满地点点头,目光并未离开小家伙,皱巴巴红彤彤的脸,看不出美丑,也看不出像谁,可只要看着,沈灵烟就无比的满足,就是为了这小家伙,她历经苦楚,林瑾玉饱受煎熬,甚至做了同生共死的决定,好在都有惊无险。所以小家伙,日后要好好地活。
恰逢林瑾玉提了粥食入屋,哪知林瑾玉心无旁骛放下饭盒,取了一碗粥,又往粥上放了清淡小菜,随后端着往床榻边来,好似没瞧见许氏与许氏怀里的小家伙一般,径直舀了勺粥轻吹了两下,喊了声“烟儿”,趁沈灵烟看向自己之际将粥递到沈灵烟的嘴边,温声道:“快吃吧,旁的事不着急。”
许氏好笑地看了眼林瑾玉,笑而不语,自家的姑爷一天一夜里还未看过小家伙,许氏想着都有点心疼了。不过见林瑾玉全身心都在沈灵烟身上,许氏心里又是熨帖的,只能暗下决定,日后自己这个外婆要多疼爱小家伙才是。
沈灵烟直愣愣地盯着一本正经的林瑾玉,张口吃下粥,刚想开口说什么,一勺温度正好的粥又递到嘴边了,直接堵了沈灵烟的话,无法,沈灵烟只好认命地将一碗粥吃个见底才开口道:“娘,瑾玉方才说的旁的事,指的是他姑娘?”
许氏瞟了眼在食盒旁鼓捣的林瑾玉,点头道:“自然是,你是不知,在他眼里只有你是宝贝疙瘩,就是这小家伙也得往后挪一挪。若是我记得不错,瑾玉还不知小家伙是圆是扁。”
沈灵烟皱眉,目光在向自己走来的林瑾玉身上扫着,在林瑾玉舀出粥的前一刻抓住了林瑾玉的手,皱眉道:“你还没看过她?”沈灵烟伸手指了指许氏怀中的襁褓。
于是,林瑾玉转头看了一眼,再转回来时点头道:“看了。”
沈灵烟看看好笑不已的许氏,又看看林瑾玉,不无疑惑道:“什么时候?”
“你方才不是看见了?”言罢,林瑾玉不由分说地继续进行喂食,“专心喝粥吧,一日一夜没吃了,以你馋嘴的劲儿,怕是难受得紧吧,快吃。”
沈灵烟无言以对,只能心思复杂地又吃下大半碗粥,剩下的自然进了林瑾玉的五脏府,他也一日夜没用饭了。
“哇哇哇……”
乖巧的小家伙突然哭了,小脸憋得通红,许氏当即知道是饿了,看了眼倚在床榻眯眼的林瑾玉,抱着小家伙走向沈灵烟,轻声道:“这是饿了,你喂她吧。”
假寐的林瑾玉倏然睁开眼,不容拒绝道:“烟儿身子虚,还叫她喝米汤吧,过两日再喂。”
“她是你闺女。”沈灵烟无奈地瞪了林瑾玉一眼,伸手去接小家伙,便嘟囔道:“不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闺女啊,你前世是遇着怎样一个杀千刀的,怎么就半点不疼惜你呢?啊呸,你爹最疼你了。”
许氏笑着别过脑袋,林瑾玉似乎撇了撇嘴角,不置一词,可看向小家伙的目光是复杂的。
“好了,晚些时候娘再过来,夜里我来照顾。”许氏见小家伙正欢快地吸吮着,露出了几分笑意,转头对林瑾玉道:“也该想个名儿,成日小家伙小家伙地叫着也不像话。”
林瑾玉点点头,再次目光复杂地望向小家伙。
许氏走后,屋内只剩小家伙轻微的声响,而初为人母初为人父的二人正大眼瞪大眼,不知是在想着小家伙的名,还是在纠结什么。
“她是你闺女。”
林瑾玉点点头。
“你要疼她。”
林瑾玉又点点头。
“难不成你是想要个儿子?”
林瑾玉终于有了情绪波动,忙摇头道:“只要是你生的,是什么我都喜欢。”言罢又点点头,似在同意自己的说法。
沈灵烟皱眉。
林瑾玉忽然起身,长臂将母女二人藏进自己怀里,半晌道:“我自然也是喜欢的,但无论如何,你之于我都放在首位,而她,将来自然有人疼她如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