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又是难得一见的暖冬,金乌细碎地揉碎在院子,不见昨夜的血迹斑斑,清新的空气里也不曾有点滴的血腥味,好似昨夜只是一场梦。
因着要敬茶,沈灵烟不敢拖沓,剜了眼餍足的林瑾玉,强忍着身子的不适,洗漱打扮之后就与林瑾玉往正堂去。许是林瑾玉事先打过招呼,谁也没提起昨夜有人夜袭之事,倒是康老太太的面色不怎么好看。
沈灵烟接过鱼跃递来的茶盏,笑吟吟地唤了声,“父亲,请喝茶。”
林荣心头一动,看了眼林瑾玉,笑不拢嘴地连道了几声好,接过茶盏饮了一口,忙让丫鬟呈上见礼,是个小巧质朴的小匣子,“我也不知你喜欢什么,这是我请师傅雕的玉佩,你且手下吧。”暗叹了一声,便是听不见林瑾玉唤他父亲,有沈灵烟这一声也足够了。
康老太爷早打量起了沈灵烟,只见其目光澄澈,满面带笑,又是行进有度,端庄大方,根本与康曼婷所说相去甚远,又想起昨夜之事,不由又埋怨起了康老太太,本是好事,可康老太太和康曼婷却是搅屎棍。
康老太爷的见礼是难得一见的玉如意,紧接着便是康老太太,察觉其面色不善,沈灵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林瑾玉也紧跟着沈灵烟。可这郎情妾意的一幕却是刺痛了康曼玲的眼,但她敛眸忍下了。
“王祖母请喝茶。”
沈灵烟规矩地端着茶,那康老太太却好似没瞧见似的,好半晌都不去接,直接晾着沈灵烟,直至康老太爷看不下去咳嗽了几声,康老太太才恍然大悟地伸手出去,可摆明了是不想接的,沈灵烟一放手,她也放手,可惜,茶盏没有落地。
林瑾玉将滴水不洒的茶盏稳妥地放置在康老太太的右侧,不带丝毫情绪道:“外祖母若是不想喝茶,说一声即可,瑾玉不会强求的。”话落,引着沈灵烟就往旁去坐下,不再理会面色青白交加的康老太太。
林荣虽恼,可场面还是要兜住,忙唤了人准备早膳,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笑话,尴尬的康老爷子为了揭过这场尴尬,只得干巴巴地接话。
余怒未消的林瑾玉握了沈灵烟的手,轻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叫人欺负你的。”他只是没想到康老太太会如此不识大体,既然她不想要面子,那他为何要给他留?
康老太太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恨不得砸了手边那盏茶,好在康曼玲好言稳住了康老太太,才不至于走到难以收拾的场面。其实康曼玲也不懂,平日的康老太太不是胡搅蛮缠之人,怎的这段时日如此沉不住气?
说来也好笑,康老太太如此,是因着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平日在家谁敢忤逆她,哪个不是敬她尊她好话说尽,可自打来了京城,本来是来摆老太君的款,却叫林瑾玉一而再再而三地拂了面子,如何能不恼火?自家外孙动不得,那成,一个媳妇子总要拿捏住吧?没想到又叫林瑾玉当中拂了面子,总之,颜面扫地。
可是,就算康老太太颜面扫地,也没想叫沈灵烟好受。
膳食上桌,众人入座,沈灵烟刚想起身为林荣布菜,林荣就和气地摆手道:“不必了,都是自家人,坐着吃吧。”可那康老太太怎能放过磋磨沈灵烟的良机,阴阳怪气地接话道:“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新妇入府肯定是要立规矩的,既然瑾玉他娘不在,我就替她教导教导。”瞧这话说得多得体。
沈灵烟仍是笑吟吟的,起身就要往康老太太拿去,却叫林瑾玉阻止了,让沈灵烟坐下,又亲自盛了碗粥给沈灵烟,方才道:“就不劳外祖母了,我娘是性子再好不过的人,断不会磋磨媳妇,且灵烟是正二品诰命,还真没几人能叫灵烟亲自服侍。”
林瑾玉毫不客气的话啪啪打了康老太太的脸,沈灵烟暗爽,面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还扯了扯林瑾玉的袖子,也不知在鼓励,还是阻止。
康老太太气得哆,林荣见状忙骂道:“瑾玉,休得无礼,快向你外祖母道歉!”
能屈能伸的林瑾玉笑了一下,起身作揖道:“外祖母,是瑾玉轻狂,说了大逆不道的话,还请外祖母莫要挂碍,否则就是瑾玉的罪过了。”话锋一转,又道:“但若是外祖母偏听偏信,执意要为难灵烟,那瑾玉也只有不孝了。”
沈灵烟虽觉着解气,却不想继续闹腾,老人家本就年事已高,万一被气出个病来就不好了,外头还不知多少人等着抓林瑾玉的小辫子呢。思及此,沈灵烟忙拉了林瑾玉,万分诚恳道:“是孙媳的不是,外祖母莫恼了,待用过膳孙媳让瑾玉向您赔礼道歉。”勤快地盛了碗粥放在康老太太跟前,“今日特地叫人熬了您素日最爱红枣燕窝粥,您尝尝。”
康老太太看也不看那碗粥,冷笑一下,阴阳怪气道:“可不敢,您可是正二品的诰命夫人,我这把老骨头哪敢叫您服侍,莫不是要叫我折寿?”一顶大帽子就扣下来了。
沈灵烟也不恼,犯不着跟一快要老糊涂的老家伙生气,只伏低做小道:“瑾玉说的浑话您别放在心上,孙媳伺候祖母是天经地义之事……”可不待说话,沈灵烟就叫林瑾玉拽走了,还听得凉凉的一句,“您几位慢用。”
沈灵烟哭笑不得,受委屈的分明是她,可怎么林瑾玉比她还恼火?
直至走出正院,林瑾玉长出了一口浊气,吩咐长随备马,方才与沈灵烟道:“咱们往东来居去,那儿糕点不错。”认真地看了眼沈灵烟,“在我力所能及之内,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沈灵烟心头触动,虽是欢喜于林瑾玉的维护,可康老太太毕竟是他的外祖母,怎能不给她留了面子?日后若是传了出去,指不定不明真相之人怎么戳她的脊梁骨呢。不过罢了,因为五脏六腑米粒皆空,早没心思想日后了。
可刚出了门,糟心事又来了,二人正说话时,一人就直挺挺地倒在将军府外,不是别人,正是刚被京兆府放出来的顾晗,早有好事者开始积聚了。
林瑾玉心头恼火,冷眼扫过围观者,吩咐门房道:“找林凡来,寻一家客栈,找个大夫瞧瞧,若是无碍立马送回西南去。”
看热闹之人早跑光了,门房拿了担架正要将顾晗扶上去,谁知要死不活的顾晗突然就醒了,而且立时朝正要上马车的林瑾玉扑去,可惜会武的林瑾玉不耐烦平白遭人拉扯,闪身躲过了,头也不回道:“姑娘请自重。”
顾晗生怕事情闹不大,眼泪刷地流下来了,生泪泣下道:“将军,我求求您,收留我吧,我已经无路可去了,您放心,我什么都会,只求您给我一口饭吃,就看在唔……”及时赶到的林凡往其嘴里塞了块不可描述的破布,待马车走后,才朗声道:“将军府救苦救难却不救忘恩负义之人,还请诸位广而告之,莫向这位姑娘这般丢人现眼。”
马车内沈灵烟微眯着眼看看向尴尬地摸着鼻子的林瑾玉,忽而伸了两指轻抬林瑾玉的下巴,来来去去打量着林瑾玉的俊脸,半晌道:“瞧瞧这张花儿一般的脸,要是划上两道,也就没有那么多狂蜂浪蝶了。”
林瑾玉暗搓搓地打了个寒颤,强笑道:“日后再不会了……不过你若是想划便划吧!”还英勇无畏将脸向前凑了凑,却暗忖着,媳妇娶回家了,好不好看都不打紧了,可能更省事,或许可行。
“哼哼。”沈灵烟作怪地捏了捏林瑾玉的脸,没好气道:“划坏了碍眼。”戏谑一笑,“要不划坏了我再去找个长得好还不招蜂引蝶的?”事实上就没有长得好还不招蜂引蝶的,毕竟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不行!”
林瑾玉干脆利落出声反对,立时反客为主拉了沈灵烟入怀,一字一句地警告道:“你沈灵烟今生今世,生是我林瑾玉的人,死是我林瑾玉的鬼!”
沈灵烟心下甜丝丝的,却板着脸数落道:“什么不行,咱们说道说道,从黑心的沈灵筠,再到无脑的吴秀雅,还有刚才外头那个,还有府里那倆,你自己看看,给我招了多少事儿!”
林瑾玉哑口无言,虽说不是他主动招惹的,可到底给沈灵烟添了不少麻烦,大抵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所以林瑾玉只能垂头认错,再三保证道:“日后绝不叫这些个苍蝇再烦你。”
“嗯不错,会说话了,就是该死的苍蝇。”虽然觉得林瑾玉的保证是空话。毕竟苍蝇是挥之不去的,可只要林瑾玉有这份心就够了。
得了沈灵烟的肯定,林瑾玉心花怒放,一时没把持住就一亲芳泽了,外带赠送不痛不痒的粉拳,林瑾玉甚是满意,心里却寻思着是否要更进一步……但是,沈灵烟没给他这个机会,不解风情地问道:“那个顾晗你打算怎么办?”
“从哪来,回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