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不按常理出牌,哥哥死了没一个月,他就让所有将士披着白衣上了战场,似乎是相信了哀兵必胜。南方朝廷也很快就降下旨意,要求吕弈马上带兵上阵,特许吕夫人可以随军。吕弈这个状态是绝对不能上战场的,先行派了几员大将出征,决定他一康复他们马上动身,反正也不过还有半个多月而已。
可是没有吕弈的南方军队仿佛就少了气势,两方交战两次,南方都是大败而归,将士们几乎都不敢出战。军情紧急机不可失,在这样下去劣势就不易扭转了,白灵月无奈之下决定自己先动身赶赴战场,四十九天之期结束的时候,吕弈再赶过去和她会和。
“我不能让你自己和他敌对。”他拉着她的手,声音还没底气。
“那你就好好养身体,养好了才能到战场上去,战胜他。”她目光坚定地望着他,“我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
白灵月这样说是想要激吕弈好起来,其实这次开战,北方的主将并不是金羽,而是云天的亲生儿子,云旗。
云天的个人生活乏善可陈,娶过很多妻妾,有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也有风尘女子,还有很多传说中有染其实没进门的女人,大多数时候,他的婚姻都是为了利益,。他自己又是克妻命,别人娶的比不上他死的多,他到底有多少孩子,也很难讲,甚至他自己都不太在意,不过云旗确实是不太一样的。作为云天结发妻子的嫡传子,这个孩子虽然已经没了母亲,但地位无人能撼动,从小就跟在云天身边,云天对他的栽培非常明显。白灵月以前也见过几次,只是云旗虽然也不比她小多少岁,但在她看来是晚辈了,所以没放在眼里。
这一次开战的地点定在水边,两方各据天堑一边,之前交战两次,云旗仗着他们船大,船上又装着火炮,占尽了优势。朝廷的水军装备力量显然不敌,几个将军都想着向上面请求增援。白灵月来到军队里,到伤病的营帐慰问了一下就转回来和将领们研究对策,她是不同意也增加火炮的,军饷有限不说,就是两方互相击沉战船这种行为她就反感,打仗打了这么久,她还是不能接受大量伤亡,这样打来打去,除了死人没其他意义。既然是在实力上有差距,她的第一个思路就是擒贼擒王,把云旗杀了或者俘虏了,比什么都痛快。
“给我准备一身轻便男装和一只小船,我今晚过江去看看。”她下了命令
“这个可是使不得,您要做什么派人去就行了,危险啊!”将领们也是跟着吕弈很长时间了,明白任何有危险的事情夫人都不能去做。
“我不会有危险,派人去才有危险!”
“这事情将军要是知道了,我们都担待不起的,夫人您就当是为我们想想!”
“我去去就回来,你们不说出去,将军怎么会知道?”她拿定了主意就不许别人跟她打岔,也就不想到底危不危险。
“我怎么会不知道?”吕弈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进来,大家都是一愣。
白灵月第一个意识是听错了,她明确地记得吕弈还有五天才能康复,但是推门进来的,活生生真的是吕弈没错,他神色如常甚至比先前更有神采,微笑着看着她,问:“你又想冒险?”
“将军!”将领们大声道,一个个面有喜色,颓然的士气为之一振。
“你……”她搞不清状况,只是盯着他,“你不是应该还有五天才……”
“夫人,我怎么能用‘应该’来推测?”吕弈抓住她难得的傻乎乎的样子,大手已经拍上她的后脑勺,“我提前七天恢复了,景姑娘也说不出我不能出征的理由,我就来了,怎么,见到我不高兴?”
她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真的是他,三天前她离开的时候,他还很虚弱,而现在他没事了,完全好起来了!绽开笑容,也管不了有多少人在看着,反正是军营里他们的地盘,她伸出手臂拥抱他,由衷道:“高兴!”
吕弈喜出望外,紧紧抱住她。
新的战斗由吕弈指挥,其实水战也没有更多新鲜战术,既然对方连火炮都用上了,他们再要硬碰硬也只能是两败俱伤,索性在附近渔村征用渔船,机动灵活,摆开战阵,火炮的威力发挥起来就有困难,两军只要靠近,就派水性最好的兵卒下水凿船。云旗对这个也是有准备的,船底造的时候就加厚,而且缠上了渔网,但是吕弈派出的水兵随身除了锤子凿子,还带了短刀。南方人水性本来就好,这些又是专门训练出来应对水战的,到了水里面就像回了家一样,这会是漂亮的一次反攻。
将士们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主将和主将夫人却并不在战场指挥战斗,他们登上水边的山,在山顶上俯瞰着整个战局。
“想下棋吗?想的话我让他们拿棋桌来。”吕弈微笑着问她。
她望着脚下激烈混乱的战场,皱着眉摇了摇头,问:“你就这么有把握,这一战一定会赢?”这时候又一架小船被击沉,很显然上面的水兵没有生还。
“赢不赢都无所谓,有你这样陪着我,就算是打了败仗,我都难过不起来。”这话说得像是笑话,可是他的态度却一点不玩笑。
“将军花言巧语的功夫真是比武艺精进得还快!”她听到这个,不得不笑了一下,可是很快就笑不出来,“子棋,你有没有感觉到过打仗让人很难受?为了这个所谓的天下,就拿人命拿血肉之躯来搏,很荒谬。”让她难受的不仅仅是战争的场面,还有她自己的心情,她竟然感觉到一点由厌倦而产生的麻木,而不是悲悯。
“我想不了那么多,”他拉她看着自己,“我不到十岁就进军营,战争和死亡在我的生活里面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有人怜惜我,我也没学会怜惜别人的生命。但是我后来读了很多书,也觉得这大概是残忍的不值得的,可是又能怎么样呢?世世代代都是这样的。”
是啊,一直都是这样的,战争从来都不能消失,所以墨家才会主张非攻,因为那是追求不到的境界,可是这一切为什么就停不下来呢?她也打断了自己这样钻牛角尖的胡思乱想,定睛望着他,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摆脱了毒药的控制的健康人,她从心里为他高兴,似乎这样,墨家欠他的也还了一些。
“怎么了?”他见她沉默,就有些惶恐。
“没事。”她笑笑,帮他拉一下外袍,“袍子都旧了,回头我帮你做一件新的,我还没帮你做过衣服。”
“阿络,”他抱住她,“别对我这么好,我有的时候真怕自己是在做梦,梦醒了你已经离开我,这感觉很不踏实。”
“傻瓜!”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又猛然想到,自己和金羽在一起的时候,有时就会产生一种希望时间停止的心情,害怕一切并不是真的,那是怎样的心情啊,她几乎忘记自己还能够那样!
眼看着战势已定,云旗的军队没有扭转的机会了,他们才下山,而等他们回到军营,将士们已经凯旋,好消息马上送了来,云旗被俘了。
白灵月一听这个就来了精神,二话没说先跑到牢里面去,她和云旗是互相认识的,根本用不着多废话,他盯着她,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他开口:“羽叔为了你,不肯上战场。”
好小子,一上来就知道拿金羽当护身符!她心里暗笑,答:“所以才逼得太子爷你来出征?他为的不是我,是他自己的骨肉。你以为这样我就不敢杀你了是吗?你以为我顾念金羽和云天不会杀你?”
“你敢,不然你不会杀了我堂哥,间接害死我四伯,但是你不觉得杀了我不值得吗?你可以用我和我父亲交换,他什么条件都会答应。”云旗虽然被俘,但仍然保持着高姿态,头脑很清楚,也确实是没有做死的打算。
“好主意,但是我想以后,你会恨我没有现在就杀了你,云天不会让我占两次同样的便宜,而且现在的形势也不允许,你会看到你父亲是怎样舍下你。”
“你以为这样吓得住我?我也正想看看。”云旗嘴角微微上翘,他长得像极了云天。
她一看他这个表情,心里头火就往上窜,对旁边人说:“加强看守,还有,以后不要给他送饭。”说完转头又对云旗说:“你放心,我会去跟你父亲谈条件,结果一定在你饿死之前出来!”
她回到和吕弈的房间,几个将领和马前都在,他们已然得到消息,她下令不许给云旗送饭,吕弈问她:“真的要杀掉他?毕竟是云天的大儿子!”
“不杀也不行,现在去跟云天谈条件,他什么都不会答应,一直把这小子扔在牢里倒显得咱们窝囊。反正这一次不可能再像以前,可以签个象征性的停战协定就停一段,既然两方都想要结果,激化矛盾又怎么样?”她说得轻飘飘的,显然不想谈这个话题,看看这么多人在屋里,莫名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本来他们是来和吕弈讨论下一步的计划,或者说是用云旗换什么条件,但夫人这样一说大家都很无语,暂时也算是没事了,一起告辞退了出去。马前走在最后面,等所有人都出去了,才又问她:“巨子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