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身一勒缰绳就躲过去了,说:“云舒,我以为云家你算是个人才,没想到也这么冲动,死了一个,你还有其他儿子,但是你要是死了,你的儿子可就都没老子了!你信不信你一死我就有机会搞垮你手里云家的消息网?”
她是故意更加激怒他,他也果然中计,反身又是一扫。这一次她躺倒在马上看着刀锋在眼前划过,两马几乎是贴着错了过去,而错过去之后白灵月的马上已经没人了,她在云舒的身后,手里的匕首正抵在他脖子里面。她会这样做,是因为就在错马而过的一瞬间,她看到身后他带来的那一小队人马,已经拉开了弓,只要他奔过去,他们就会对她放箭,时间太短她连逃回去的机会都没有。这就是不穿战甲不拿长兵器的好处,她身形轻便骑在他的马上都不给马增加负担,而她的马一跑进城门,城里面等着的兵卒立刻冲出来以长矛和盾牌守住城门。
“射,全部站起来给我射!反正杀了这妖女我八成也活不成,大家都来个同归于尽!”云舒在她的胁迫之下,依然要她死。
她的匕首往里顶了顶,说:“云四哥,还有你们,都看一看,城外面站起来的是谁的人,你真拿我当白痴?云四才不会带着这么几个人就来找我算账!”
养尊处优风光了一辈子的云舒就这样被俘虏了,白灵月特意加了人手看管他,谨防有人劫狱,但是在杀不杀他的问题上,她还是犹豫了。其实这次不杀他,下次在战场上遇到,大概还是个你死我活,而且她本来就不喜欢云家人,只是云家几兄弟里面,老大云行老二云止已经过世,老三云卷老得咬不动萝卜了,现在当事的人里数他年纪最大,如果真的让他死在自己手里,云家人恐怕会把这笔账算在金羽头上——她竟然顾虑起这个来。
时值春节将近,两方按惯例也是要停战的,何况现在是领主的哥哥被俘虏了,更打不下去。吕弈得知云舒被俘的消息,当然是高兴,正好停战,就赶过来和她一起过年。军营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有斗志,大家痛快喝酒大块吃肉,还做了过年的饺子和汤圆,人人有份分到每个将士手里,他们两个还特意去看望了伤兵。
两人在军营里和大家热闹过了,回到自己的营帐里,吕弈才说:“北方要求谈判,可能是金羽来谈,你就不要参加了。”
她不动声色点点头,问:“我们的粮草还能坚持多久?”
这问到了最困难的地方,吕弈扶扶额头,说:“过了这个年,恐怕是没多久了。”
她面色沉了沉,严词道:“这个仗不能再打了,我们至少要争取两年时间的和平,百姓才有可能缓过劲儿来,你这一路走来也应该看到了,连年征战田地荒废,到处都是乞讨的饥民,根本收不上官粮来,但凡是有办法的百姓,都往北方跑,这样下去我们攻下来的城就都是空城了,有什么用?这不是战场上能解决的问题。”
吕弈看着她,最终摇摇头,说:“这也不是我一个做将军的管得了的事情。”
“但是巨子得管,我已经派了墨者去游说大户设粥棚赈济灾民,但是这不是长久之计。现在战场上我们占优势,云天也一定知道我们的粮草有限,才会在这时候提出谈判,他以为这样可以既不吃亏又救云舒回去,朝廷那些文官是很容易中他的计的,所以我的意见是不要谈判。”
“不谈也不打?那要怎么样?”
“直接威胁,没什么可谈的,他哥哥在我们手上,他料定我们不敢杀了云舒,因为这样仗就打不完了,但是我们可以不放人,就这样扣着,他舍得他四哥,他那几个兄弟也不干。”
“但是现在谈判毕竟我们攥足筹码,如果威胁,云天真的舍出云舒的命来,时间久了我们会被咬死的。”
“他要是舍得出来,就不会提谈判。”她目光灼灼,她心里面对云天,就是有这种特殊的了解与把握。
吕弈注视着她的目光,定定地不说话,这时候马前敲门进来,通报:“巨子,有人劫狱,被我们抓到了!”
接着一个人就被反剪着胳膊绑着推了进来,两个人一见这人,都是一愣,吕弈冲口问出来:“怎么是你?”
云翳却不理会他,站直身子盯着白灵月,似乎是一种征询和审判。
“云七哥?还真想不到是你,我以为这种事情无论如何轮不到你。”她淡淡笑着,冲他走过去,示意两边的人给他松绑。
云翳收起刚刚的目光,苦笑一下,恢复江湖浪子的表情,说:“有什么办法?他毕竟是我四哥,我又不是天堂会的人,不是最好的人选吗?”
“那你说我怎么办呢?我把你放了都不知道这个面子是卖给谁了。”
“金羽应该是会很高兴。”他说着还看了吕弈一眼。
她不为所动,说:“我倒不相信是他让你来的。”
云翳无奈笑笑,活动了一下手腕,说:“老八会认的,但是毕竟四哥还在你们手上。”
“现在大概就剩你一个人叫他老八了!回去告诉你们家老八,停战,拿两个州来换你们四哥的命,他了解我,这事情没什么好商量的,也没谈判的必要,下一次他见到的云舒是个大活人还是就剩下个头,他说了算。”她轻描淡写摊摊手,一脸无辜的样子。
云翳这回更想笑了,说着:“好吧,老八说墨家巨子是唯一能和他匹敌的人物,我还不信,现在算是领教了,话我帮你传到,我们后会有期。”也不多迟疑,转身就走了。
云翳走出去,吕弈马上问:“他是云七?”
“嗯,你见过他?”
“那是……结婚前,晚上我发现他在你房间附近,和他交过手,他说自己是你的影卫,我还以为是墨家人,但是后来就没有出现过。”
“原来你一直知道!我是吕淑娴派人杀我的那个晚上才发现他的,这个影卫可不是我自己指派的!”她仰起脸来,情绪已经放松了。由于这么快就解决了问题,她心情非常好。
吕弈也感觉到这一点,抱起胳膊,说:“云七给你当影卫?这面子可够大的!”
“我面子本来就大啊,云天喜欢我,你相不相信?”她开起了玩笑。
“我信。”他轻松点头。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好骗啊?什么都相信!”她哈哈笑出来。
吕弈眯着眼睛看着她笑的样子,忽然说:“夫人,你刚才好像没有经过将军同意,就把劫狱的人给放了。”
“那又怎么样?全军上下谁不知道将军最听夫人的话?”
两个人都笑,笑得很是身心舒畅,气氛太好心情也太好,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在变化,白灵月笑着笑着心底就凉起来,笑声低了下去,说一句:“我再出去看看。”转身走了。
云天毕竟还是斗争了一下,两个州不是小块地方,他也不是没有云舒就不行,但是云五云六这两个人绝不是省油的灯,白灵月在北面没有眼线了,但是她还是可以想象得到那两个云家的废物会怎样说怎样做,说不定云卷也会颤颤巍巍到云天面前去,坚决不能让云舒死。她当然也不是不怕仗要接着打,但如果真的接着打她也真的有可能下令杀了云舒,这样的后果云天也会考虑到。
一个月之后两个州的版图送到了京城里面,朝廷派了文官和他们一起接收这两个州,加上吕弈和白灵月之前打下来的城池,南方这一次扩大了许多领土。停战的协定已经签好了,这一次南方是占了大便宜,所有人都特别高兴,尤其是以后一段时间都不用打仗,这些为战争勒紧腰带的文官们又都面有血色了。
吕弈带着人去释放云舒,白灵月仅仅在外面看了他一眼,一个月的囚犯生活,云舒一下子老了许多,皮包骨头的,其实并没有刻意恶待他,只是对于一直叱咤风云的云四来说,这样一口气也不是好喘的。她看到他这一眼,就很感谢云天考虑了这么长时间,以后她在战场上是见不到云舒了,这老家伙能再活一年就不错了。云舒不行了,云家的消息网也已经起不到作用,要击溃天堂会,最大的障碍只剩下金羽,她对南方的胜利更有信心了,却也明白,自己不可避免要面临一场悲剧。
班师回朝的路上,满目疮痍,战争给百姓带来无法形容的苦难,吕弈不知道白络多少次把自己身上的棉衣脱下来给冻得伤痕累累的灾民,但他清楚她偷偷把所剩不多的军粮散给沿途的饥民。这倒是无所谓,自从她来到军中,全军将士都服她的军威,他自己以前和下属关系都一般,倒是她让他和大家都熟起来,因此肯定没有人会把这件事情兜出去,况且他们是凯旋,朝廷也不会在意这种细节。他只是隐隐的感动于这个女人的心思,她在战场上可以杀伐决断,清醒无比,可是对这些百姓又心软得不行。如果最初的心动说不出什么理由,那么了解之后他想是很少有人能够不爱她的吧,所以金羽会爱她,她说云天是开玩笑,就算是真的他也相信。只是他知道最没资格爱她的,就是身为丈夫的自己。
他们还没赶回京城,两个消息就传了过来,其一,念萱生病,这次比往次都要严重,景郁特意写了封信详细跟她说,而其二,是吕淑娴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