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一开门,门外已经站了许多人,为首的一个媒人打扮的老婆子,一边说话一边就往里闯:“这位就是白姑娘吧?哎呦!这回可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咱们夫人说了,吕将军是朝廷重臣,又是吕家唯一的男子,婚事马虎不得,这不是,都是夫人送来的彩礼!小心点小心点,别碰坏了!白姑娘啊,你这里也实在是寒碜了一些,夫人的意思是暂时在吕府里面给姑娘辟一个院子,你总不能让吕将军到这种地方来娶亲吧?你放心,你出嫁那天肯定还是会风风光光游街的,吕将军的婚礼,肯定是不会委屈了你!”
她不动声色地听着老婆子夸张地絮絮叨叨,看着堆满了院子的大箱子小盒子,心里明白这是吕淑娴在逼她,以为她昨天只是说气话,不会真的愿意嫁给吕弈守活寡,看来这一次,她还是非嫁不行了!
“我这地方怎么就不能出嫁了?”她淡淡一笑,“我现在就住进吕家去算是怎么回事?以前没这事情也没什么讲究,现在我和将军有了婚约,我自然不能再造次。东西我收下了,替我回你们夫人,吕将军公务繁忙,婚礼的事情就请她费心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来告诉我一声就行。”
婆子本来也知道让她住进吕府,吕大小姐没安什么好心,见她这个不咸不淡的态度,讪讪笑笑就过去了。婆子带着搬彩礼的工人们走了没多久,她正和景郁把一院子的东西向四周搬一搬留出过道,一只青色的小鸟就飞了来,停在她面前的箱子上。景郁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放下箱子进屋了。她伸手让青鸟站在自己手指上,鸟腿上并没有绑什么字条,但却绑着一片金子做的羽毛,很轻很精巧,金羽。
她就知道他们又要见面了,她也终于明白昨晚她叫云翳怎么会没有人答应,他去给金羽送信了。当晚饭过后她坐在床边哄孩子睡觉,而身后的窗户发出了响动的时候,她实在是怀疑他骑的是什么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
“灵月。”他声音很低。
“你来了?”她并不回头,只是扬手挥灭了蜡烛,“孩子刚睡着,过来看看,以后怕是看不到了。”
“你真的要嫁人?”
“是啊,我得有个理由留在吕弈身边,而且,他喜欢我。”她说得轻飘飘。
“是吗?那你喜欢他吗?”他也问得仿佛不在意。
“还可以,他,挺好。”她感觉到他已经靠近过来,微微侧身。
金羽忽然伸手把她提起来,紧紧按在墙上,压这声音狠狠说:“你不能嫁,你不能嫁给别人!”
她吃疼,皱了眉头,心底却明朗了,艰难又狠绝地说:“你有什么权利要求我?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我和你什么都不是了!金羽,我们早就完了,你这样闯过来我是可以杀了你的!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你!”
这晚月色极暗,黑暗中只能依稀分辨出人的轮廓,他忽然松了手,把她抱在自己怀里,说着:“别这样,灵月,这不是你的真心话,我只是不想看着你嫁给你不爱的人,那样做很傻,你明白吗?我们这辈子爱的人只能是对方,不管以后会是怎样,我都会尽我最大的力量保护你,记着,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妻子。”
她忽然呆住,金羽身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生涩味道和并不难闻的汗味,都是她不陌生的,他的怀抱,同样太熟悉的,往日的气息包围着她,让周遭一瞬间失去了真实感。而这仅仅是一瞬间,再次清醒,她忽然明白,如果金羽真的被她激怒,也许这就是他们决裂的夜晚,可是现在他忽然这样,她再想坚持耍狠就有点难,而且,她从来不对他撒谎,她不可能对他说出她不再爱他她爱吕弈这样的话,这是不可能的。静默了一会儿,她缓缓开口:“不要再爱我了,金羽,恨我吧,我告诉你,刚刚来南方的时候,我曾经发现自己怀孕了,我把那个孩子打掉了,那是我们的骨肉,我们不可能了,放开我,也不要再让云翳跟着我,我不需要什么保护,我以后做的事情,每一件都会让你恨我,恨不得杀了我,不要再爱,爱会给你太多痛苦。”
“那么你呢?”他在她耳边轻轻问。
她不知如何回答,正静止,门就轻轻被叩响,门外竟然是吕弈轻声问:“阿络,你睡下了吗?我有话跟你说。”
“我睡了,有事明天再说吧。”她万分紧张,低应了一声。
“阿络,你不用开门,你听我说完,我一大早进宫现在才回来,刚刚听说今天姐姐派人送了东西过来,你别生气,你可以慢慢想,可以拒绝,但不要因为生这件事情的气而拒绝,可以吗?”
“他确实是挺喜欢你。”金羽在她耳边说。
她忽然又很怕被他误会,本能就说了一句:“我和他的事情一时解释不清!”
而以吕弈的耳力是不可能听不见的,他声音马上变了,问:“谁在你房里?阿络,你没事吧?”说着就要破门而入。
金羽眼看着被发现了,脑子也是一热,抓起剑来大声说:“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活够了的想要娶你!”说着就向门口而去。
孩子被他们的声音吵醒,叫了一声“爹爹”,白灵月马上奔过去说着:“爹爹在这里,萱萱乖,好好睡觉,什么事都没有!”
那声“爹”叫出来的时候,金羽明显顿了一下,但是她一应,他马上就去开门了,等到她哄好了孩子奔出去,两个人已经打得火热,院子里有灯笼,人脸基本辨得清,这两个人以前又是见过面的,老对头相见,眼红得紧,而且很显然,金羽根本占不到上风。
她还是最怕金羽出事,抓住一个空当,一把挡在两个人之间,两人都怕伤了她,齐齐收手。她伸开手臂挡在金羽身前,紧紧盯着吕弈,说:“你让他走!”又侧头对金羽喊:“你快走!”
金羽没有走的意思,吕弈也不想放过他,她心里知道她这样挡是徒劳,吕弈的身手是完全可以一招就越过她直击金羽,无奈之下,她拔出藏在手臂里的寒冰匕首,对着自己的脖子,说:“金羽你快点走,吕弈你也不许追他,要不然今天我就死在你们俩面前!”
吕弈是被她吓到了,马上放下了剑。金羽在她身后,贴着她的身子轻轻在她腰上捏了一下,在她耳边说:“你这是吓唬谁?你根本就不敢死,你比谁都不想死。”
她仅仅是微微斜了一下眼睛给金羽,仍然全神注意着吕弈,感觉到他已经跃出了墙离开,还是和吕弈又对峙了一会儿,后背上冷汗一层,直到她确定金羽已经走远了,才把匕首从脖子上拿开,说:“对不起。”
吕弈仿佛是真的被她吓着,没说话也没动,只是盯着她。她颓然垂下握着匕首的手臂,说:“你现在终于知道萱萱的父亲是谁了,你还想娶我吗?”
“为什么不娶?他已经走了。”他这一次答得非常快,似乎不需要思考。
她有些哀哀地看着他,说出的话却非常坚定:“那么,就昭告天下,墨家巨子和吕将军联姻。”
她说完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在见到金羽之前,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是看到他,她就忽然明白,曾经与金羽相爱结婚的人,是白灵月,而现在和吕弈为了其他原因结婚的人,是墨家的巨子白络。如果这段婚姻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打垮云天,她不介意在这个目的上再加一个砝码,更重要的是,她不能给自己任何退路了。
这个消息一经放出去,自然是引来了轩然大波,一直以来都神秘莫测的墨家忽然浮出水面,而且是巨子大人本人出来联姻。光巨子是女子这个消息就足够震撼人,而墨家这一次坚定地站在朝廷这一边,不惜以联姻的方式巩固同盟,也不能不令人玩味。一时之间谣言四起,什么版本都有。
这样一来,婚礼的级别就上去了,婚事敲定了,婚期却要定在两个月之后,因为太多事情需要准备,之前如果是娶白络的话,简单许多,现在是娶墨家巨子,就不能同凡响了。不过这婚礼倒用不着白灵月亲自操办什么,甚至连吕弈最近露面的时候也少了,她不是猜不出他的心思,他娶她是高兴的,可是又要在表面上做出完全是政治联姻的样子,只能少出现少说话免得引她怀疑,他是觉得如果让她坐实了他的想法,她就不会嫁给他了。她明白一切,也就装作不明白,她和吕弈毕竟是要这样走下去的,而且他怎么想有什么重要?这婚姻注定有名无实……
她要做的事情,是征得墨家内部的谅解,其实身为巨子,她的决策权是绝对的,但是毕竟是年轻,她也不想和这几个长老把关系搞坏。她的婚讯公布第二天,燕城里继承了常长老位置的马前和子安外继承了何长老位置的齐廉等几个年轻些的长老都发信过来表示疑问,这几个和她年纪相仿,倒是没什么。年纪大一些的只剩下郝长老,还好发来的只是贺信。聂长老什么都不说,只是现在就堂而皇之地呆在了吕淑娴身边,她似乎也不能说什么。看起来墨家内部阻力并不大,而她知道,最不谅解她的,是同样什么都不说,却好几天没给过她好脸色的景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