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战在即,有太多事情需要金羽处理,他也一头就扎进公务里面逃避了,妻子怀孕的消息丝毫都没有让他的内心波动,不是灵月生的孩子,他不想要,而他,已经那么久都没有见到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了!
几乎每个深夜,幽幽的笛声都会在耳边环绕,白灵月在半梦半醒中,感觉到的不是伤心难过,只是无力,面对命运原来爱情是这样无力的东西,她搂着自己小小的孩子,发现这世上自己唯一的亲人就是这个孩子。她爱金羽,她也并不是因为他杀了郑洛而不能原谅他,时间越长她越清楚这一点,只是身为巨子,自己的感情再强烈也强不过使命,这份爱只能放在心底,而幸运的就是,她还有这个孩子,这个流着他的血脉的骨肉。
换掉守孝的白衣,天气已经快要热起来,事情纷乱,这一年的春节都不知道是怎么过的,但是很显然,有了阮胜晴,祭天这种活动再也用不着她。
她思虑再三,把巫长老叫到自己屋里,商量:“您先回南方吧,现在萱萱太小,我怎么着也得等到她断奶了才好过去,那边的形势越来越紧了,您最熟悉,我也相信您。”巫长老本来就是掌管南方京城一带,被她急召过来时让聂长老代为主事,但终究是不太了解情况,现在形式多变,还是她回去合适。
老人看了看她,道:“再等一等吧,萱萱的身体随时都可能出问题,巨子你这里也离不开我,而且,如果我走了,你几时才能真的动身?”
被她这样戳穿,白灵月只能低头,却想到巫长老不想离开的另一重原因,常长老毕竟是在这里,前几次她去看常长老,老太太都不肯跟她一起去,可是如果真的天各一方,这样的年纪,必然又不踏实。想想期限还能再推后一些,再过几个月也要给萱萱断奶了,到那个时候一起离开,动力确实充足些,哎,其实只是对自己的妥协。
靠着墙的一张小桌上,花盆微微动了一下,这是与墨者进出的那道暗门相连的一处机关,有人进入就会有反应。她走到自己房间的暗门前,扭动另一处机关,门就出现了,暗室里面常长老虽然有些蹒跚,但还是单膝跪地给她行了礼。本来巫长老是和她一起进来了,看到这个老头子,马上退了出去,从外面把暗室的门关好。
“常长老你快起来!”她只能装作不在意两个人的别扭,上前扶起老人,“有什么事情非要自己过来?派个弟子过来和我说一声不就行了吗?”
“巨子大人,你是不是有南迁的计划?”老人被她扶着,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南方是肯定会去的,但是时间没定,我的孩子还太小,而且这边,也还有没处理干净的事情。”她顿了顿,揣测老人的来意,“常长老您有什么看法?”
“我是想要提醒巨子大人,这一次在战场上,南方的整体实力并不如北面,很可能不会主动挑起战事,所以要提防背后暗杀之类的行动。而且您要是去了南面,也要小心吕弈,我仔细分析过,南方的小皇帝还在母亲的控制之下,文臣当道,有几个能打仗的年岁也都不小了,朝中真正担得起重担的只有吕弈,我们和他交过手,这个人不可小觑……您要帮南方守城的话,势必是要和金将军对阵的,您真的决定了?”
她一开始听着,总觉得常长老的立场还是北方,听到最后才明白,是心疼她,虽然心头一热,但她只能说:“这是身为墨者的责任,不是我能选择的,儿女私情,只能放在一边了。”
老人愣愣望着她,发了一会儿呆,才开口:“既然您已经决定了,我就说一下我门下的事情,这一去估计也就见不着了,我的弟子马前您见过,我走以后就让他接替我,其他事情他都清楚。”
“常长老您……”她发现自己真的是很害怕关于死亡的讯息。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扛不了多久了,别告诉那个老太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要是想着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动身,所以想来看看……”老人垂下了眼睛。
“我把巫长老叫进来……”她嘴巴一快就说了出来。
“别,那老太婆不想见我,一辈子都是这个倔脾气!”
到底是谁倔?她在心底暗叹,嘴上说:“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事情不能谅解的?”
“哎,”老人颤巍巍站起来,“巨子大人保重,我走了,记着我一句劝,宁为情死不为情怨,千万别做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情!”
老人自己触动机关出去了,白灵月在暗室里愣了一会儿才转身,宁为情死不为情怨,说起来轻松,可是她如果可以选择死,又何必这样呢?
常长老的话,句句她都放在心里掂量,暗杀这种事情是最机密的,墨家和云家都不太可能事先就得到消息,虽然只是猜测,却也不能放松警惕。如果南面想要杀一个人来挑起战争,那是杀谁都行的,最好是云天的那几个哥哥,但是如果是想通过暗杀来削弱这边的实力,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金羽和柳申。想到这个她眼皮不可抑制地跳动起来,金羽,明明该是对立的人,可是想到他会有危险,她的心就乱了。
她还来不及采取任何措施,柳申被暗杀成功的消息就已经传了来,消息送进来的时候事情刚刚发生不到半个时辰,柳申被刺杀在一个比较隐蔽的巷子里,在他从云天议事的朝堂回自己的府里的路上。她正在给孩子喂奶,巫长老进来传了话,又说:“我们恐怕是马上就得动身。”
她一瞬间从头凉到脚,好像被杀的那个人是金羽一样,手都控制不住地在抖。孩子在这个时候吃饱了,放开她扁扁嘴,她低头看着孩子,低着声音问:“他怎么样?”
“谁?”巫长老没反应过来。
而她已经把孩子交到长老手里面,跑出去跨上马向将军府奔去,看门的小厮说将军上早朝还没回来,她心里就更慌,柳申已经遇刺半个时辰,他还没回来,是什么意思?看到阮胜晴已经从里面快步走出来,她也没理会,策马就向云天府里奔去。
她是在半路上看到金羽的,一群人,他和身边的人谈着什么,侧着头,所以马的步伐非常慢。她的马跑得急,惊动得街上的人都扭头来看,自然也引起了那一群人的注意,她看到他就急急勒住缰绳,勒得马一声嘶鸣,金羽也扭过了头来,看到她更是一愣。
程彦就跟在金羽身边,他眼睁睁看着巨子大人疯了一样策马过来,那一脸的惊慌失措,而此刻在马上呆呆不动望着将军的样子,又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喜悦。他记得自己的妻子曾经说过,她们家小姐是性情最真最烈的女子,看来是所言非虚,可是墨家有这样一个巨子,又是福是祸呢?
“灵月?”金羽夹一下马肚子,上前到她面前,“出什么事了?”
她还是像刚才一样,用一种很炽烈的他不太明白的目光盯着他,说不出话来。而他后面,一个侍卫策马而来,在他身边耳语几句又奔走了。
“什么?”他一时不能消化这样的噩耗,调转马头就要回云天那里,可是马上就明白了,复又转后来,看着她,问:“你是听说了柳申的事,怕我也出事,所以才来的?”
白灵月从自己失控的情绪里醒过来,在确定他没事,并且应该不会再有事之后,迅速恢复了理智,冷冷说:“看来似乎我多虑了,将军。”
金羽不由分说,伸出手揽住她的腰,一把就把她揽到自己的马上。她毫无防备,就被他圈在身前,任他一路走一边说:“这个时候还想装吗?你刚才的表现早就暴露了你的想法,还想装得恨我不在乎我,是吗?那就派刺客杀了我,这边没人能打仗,就没战争了,或者,你自己来?你要杀我我绝不反抗,你下得了手吗?”
她一直都低着头没有说话,无法面对自己刚刚的失控,直到马停在云府门口,他下马之后拉着她的手,说:“你先骑我的马回去吧,我们研究了对策之后,我就去找你。”
不能不说,金羽的脸上压着失去同僚的悲伤和对局势的担忧,但是隐隐的,谁能说金将军没有在忍着一点喜色呢?
握着缰绳在路上慢慢走,白灵月才感觉到后怕,她的失态是完全可以原谅的,杀柳申和杀金羽只是一个随便选择的问题,如果遇刺的是金羽,那么她会怎么办?她难道真的还能心安理得地到南方去帮助他们吗?她大概是会调查清楚刺客是谁主使是谁,然后亲自去报仇,哪怕会赔上自己的命。这是怎么了?她被这一通折腾,几乎直不起腰来,趴在马上抓着马的鬃毛,心里一遍遍问,为什么要让她遇见金羽这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