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刻白灵月觉得从某种意义上说,自己还是幸运的,她已经做好了迎接金羽发脾气的准备,他却同样是体谅她的,她的要求就只有这么多,看起来很卑微,其实想想也很奢侈了。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她并没觉得有特别的大不了,因为她心里有一种特殊的自信,无论如何她不会失去这个男人的心,但是这种自信也不是不能挑战的。
她第一次见到了阮胜晴。
晚春的清早总是让人特别贪睡,这天她起床,金羽早就上早朝去了,收拾干净,让下人刚把大门打开,就看到一个华服的姑娘站在门外,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拿着许多礼盒。恰好白灵月挺着六个月的肚子站在院子中央望过去,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确定这个人是谁。这个时候龙槐忽然在墙角的小竹车里大哭起来,她的第一反应是走过去哄孩子,好像是想要忽略门口的人,行动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心里面,确实是有怨的。
不顾她的不理,阮胜晴已经带着人走了进来,深深福身,道:“姐姐好,我是胜晴,往后咱们就是姐妹了,今天妹妹来给姐姐请安,也没好好准备,就带了些对胎儿好的名贵药材,还有些首饰,不成敬意,姐姐不要嫌弃。”
白灵月扶住她,细细打量,让自己笑了出来。阮胜晴是漂亮的,她的漂亮是一种符合她身份的漂亮,如金似玉,贵气十足,却少了那么一点点灵气,她可以成为一个很出色的贵妇,将军夫人,但要她明白金羽的心,恐怕是做不到。“既然以后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客气,进屋说话吧。”她说这个话的时候,已经注意到整个宅子的人都倒吸着气偷偷在看,而灵玉已经跑过来抱起龙槐哄,顺便瞪她一眼。
她不以为意,微笑着让阮胜晴进屋,就在阮小姐转过身的那一刻,她忽然僵住,那个梳得整齐讲究的发髻上,赫然插着一支玉钗,牡丹造型,似曾相识。
“姐姐,你这院子虽然小,但很是干净整齐,在家时我自己的院子也就这么大,不过下人比这里多一点,要不我留这两个丫头在这里照顾姐姐吧!”阮胜晴开始摆大小姐谱。
“不麻烦了,我这里人手够用。”她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
“姐姐你快别动!”阮小姐连忙接过茶壶去,“还说人手够?这种事情都要姐姐亲自做!姐姐你现在有孕在身就什么都别做,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可以为夫君生儿育女!”
这个夫君,也叫得够早的!她在心里冷笑,口上却故意说:“从小什么活都干,习惯了也闲不下来,不会使唤下人。这宅子我很喜欢,孩子生下来以后还打算再住一段时间,将军府里的事情以后就麻烦妹妹多照应了。”
“这样不好吧!姐姐毕竟是正室,妹妹这样做不是越权吗?妹妹也怕不能服众啊!”虽然是这样说,可阮小姐脸上可以看得出特别开心。
白灵月一笑就让这个话题过去了,她接着说:“妹妹头上的钗很好看,能让我看看吗?”
阮胜晴的脸马上就红了,把钗从头上取下来在手里把玩,说着:“若是旁的东西,姐姐喜欢送给姐姐就是,但这个东西是夫君送给我的,所以我特别珍惜……”犹犹豫豫的,这个东西终于递到了白灵月手里。
果然是那支他想要送给她她没有收的玉钗,碧绿翡翠,整枝牡丹造型,他就这样送给了别人,明明是她不要的东西,他拿去送人她却还是在意。也许可以理解为他没心思挑选礼物,就用这个现成的敷衍,但为她挑选时,他也是用过心的啊!想到这个她克制着自己想要捏碎这个东西的冲动,很是小家子气地后悔当初怎么就恪守墨家的规矩不肯收。
和阮大小姐话了许多家常才把她送走,临走白灵月很虚伪地留她吃饭,就知道她不敢,结果灵玉还没在她屋里抱怨两句,金羽就回来了。看着桌上大大小小的礼盒,他表情马上不对,灵玉赶紧退出去,门一关上他就沉着脸问:“阮胜晴来过?”
“嗯。”她回答地心安理得。
“简直胡闹,早就跟她说过,不许来打搅你!”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她上前两步从后面环住她,她现在做这个动作有点吃力了,他不敢动怕伤到她,等到她说:“我不许你去找她!”他早就忘了自己刚才还生气过。
回过身,他坐下把她放在自己腿上,缓缓说:“我是怕她让你费神,而且万一她推你一下什么的,怎么办?她不是云影那种没心机的女子,你也得知道小心。”
“以后别让她来就是了,再说就凭她哪伤得了我?而且我看她还不像歹毒的人。”也许只是还没有变歹毒,她也明白,金羽要纳的这个妾不是善主。
关于那支钗,事实就是白灵月推测的那样,这么长时间她都不要,金羽自然以为她是不喜欢,随手送出去了,但是他也记得当时初识的两个人买下它的情景。灵月既然见到了阮胜晴,自然也该看到那支钗,但她什么都没说,他就想她大概已经不记得了。虽然如果她真的问起来,他也不太好解释,可她不记得了,他又有点不舒服,一点矛盾的心情。
白灵月觉得自己的性情也发生了点变化,柔软了也别扭了,很多话都不愿说出口,因为答应了纳妾的事情,灵玉唠叨了她很多次,她也不知道未来是福是祸,现在只能这样。怀孕到了第八个月,身体笨重浮肿,金羽每天睡前都很心疼地帮她按捏,什么都不让她做。她也确实什么都不愿做了,但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非常让人震惊的事情,云天遇刺了。
真的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才发现没什么惊险可言,这天云天刚刚迈出他的云府,一个手拿一把长匕首的书生忽然从墙角里冲出来,结果当然是还没近身就被按倒在地。其实云天遇刺绝对不是一次两次了,问题是这一次是当街遇刺,而且刺客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书生被按倒之后口里一直文邹邹地大骂着,引起热闹的围观。行刺天堂会领主的书生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一口一个反贼,在狱中表现得英勇不屈一心求死,他的名字叫黄琮。
不知道为什么,白灵月的到这个消息之后非常镇定,毫不惊讶也毫不犹豫,她派人去转告云天她的求见,然后让家里的佣人去雇轿子,自己换了件郑重点的衣服就去见云天了。后来很多次,她回忆起自己在这一时一刻的反应,也认定自己可能算个好人,但是绝算不上好女人,她一丝一毫都没有考虑过和金羽商量,太多事情她都分得太清楚。
轿子抬进云府,她在云天宽大的书房里见到他,扶着腰曲了曲腿,就开门见山:“领主大人,灵月这次来是以私人身份来求您一件事,希望您可以网开一面放过黄琮。”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因为你的一句话放过一个要杀我的人?”云天的脸上开不出阴晴。
“黄琮中过状元,他在读书人里面有些名气,他自己肯定也知道没能力杀了您,他只是想用自己的行为制造影响,您当然可以杀了他,您可以灭了他九族,但是这不是正中下怀吗?杀了他只能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领主现在正是拢人心的时候,怎么能这样做?我有信心能够让他今后隐姓埋名活下去,不再闹事。”
“很好听的借口,白灵月,我是不是应该谢谢巨子大人为我的民心问题着想?照你这样说,我偷偷杀了他,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你应该坦诚一点,直接说这个刺客曾经是你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他忽然给了她一个非常犀利的眼神。
她被这个眼神震了一下,略略惊讶他连这个都知道,但仍然维持平静:“我已经说过我今天是以私人身份来和您说话,我与黄琮曾有婚约不假,但我从来没当真过,黄琮曾经是我的朋友,这些年没有联系,但您能不能给我这样一个薄面?”
云天忽然就笑了,笑得很是让人不放心,“私人身份?那么你今天就只是大将军夫人,是吗?巨子大人的面子我当然会给,我们之间不是一向都可以商量吗?”
她来之前本来跟自己说好,一定不能生气,一定要陪着笑脸,但是云天一拿出这个样子来她的火就往上顶,上一次要了六个墨者的命,这一次又要怎样?她压着嗓子答:“云领主有什么要求,只要灵月能办到。”其实她也明白,云天一定会讲条件,但是这一次绝对不能和墨家有关,如果他想要利用墨家,黄琮也就只好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你也知道,我们和北疆要重新划定区域,这件事非金羽出面不可,而且要马上。”
“这不是我的事,将军的公务我从不插手。”看来她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见不到父亲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不是我的意思,实在是阮家给我的压力,阮胜晴不在乎,阮正贤却古板得很。你和金羽说到底没有明媒正娶,这个正室名不正言不顺,名分这个东西说到底都是虚的,你明白的吧?”他倒是说得很温和。
她有一瞬间呆住,实在是没想到过会出现这种条件,也许名分这个东西真的无所谓,但是怎么就这么让人别扭?她闭闭眼睛,明白云天这是在羞辱她,只是问:“金羽知道这件事吗?”
“全燕城人都知道,他最听夫人的话,这事情你不点头,他哪敢做主啊?”
“你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克制了又克制,她还是动了火气,这时候孩子在她肚子里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她也马上让自己平静。
“你看你,我都说了不是我的意思,不过你心里也应该明白,一个正室的位置和一条人命比起来,孰轻孰重。”
“我答应你!”她咬咬牙,已经想到金羽知道以后的反应,但是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