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大殿中,此时透露出一股诡异的气氛。太后侧首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南宫晨,冷笑道:“就凭区区几万人,也妄想谋朝篡位,别忘了,哀家手中还有一颗举足轻重的棋子没动呢!”
连月来,边关的奏报节节失利。南宫晨负手立于大殿内,眉头紧锁地望向殿外,这片天下,就快要换主人了吗?不,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在他眼前发生。
司马昱,这个曾经被千万黎国百姓所唾弃的名字,一转眼居然打着勤王平乱的旗号,代表南宫晨出兵讨伐南宫奕所率的岭南大军。
苦战数月,最后两军终于在距离皇城百里之处的大峡谷拉开了最后一战的序幕。南宫奕一身黑衣直挺挺地骑在马背上,眼中一片肃杀的光芒。此时的他,身上已完全具备了王者应有的气魄。
“杀……”随着一声坚锵有力,底气十足的号令声,他手上的旗帜交叉挥动着。身后的十万大军,在主帅从容不迫的指挥下,已呈二龙出水阵朝敌军夹击而进。峡谷两边是延绵数里的山脉,谷中有壑。司马昱所率大军,只精于在地势平坦宽阔的平原上作战,而岭南大军经过这一年多来的跋山涉水,早已习惯在任何环境恶劣的地方展开最强势的攻击。
看到敌军被夹在中间,不进不退的情形,南宫奕再次变换了手势。大军随着主帅的指挥,中间向前,变换阵型,形成天地三才阵。敌军稍得喘息,令旗一挥,两头回撤,转眼间又变换成了四门兜底阵。阵型千变万化,阵与阵之间更是配合巧妙,威力无穷。司马昱虽精通破解这些阵型的方法,但输在匆忙上阵,未有足够的准备。不消半日,敌军已伤亡惨重,无力再战。
司马昱眼见大势将去,内心的不甘与愤怒,让他顿时失去了理智,举起手中闪着寒光的银枪道:“但凡后退者,杀无赦。”
“弟兄们,难道你们家中就没有妻儿老小吗?她们苦苦在家中翘首盼望,你们忍心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死去吗……”南宫奕声情并茂地说道,此言一出,多半士兵已无心再战。在他们心中,确实有着太多的牵挂与惦念。
“四殿下万岁,四殿下万岁……”敌军之中,有人带头高声喊道。
喊声响彻整个山谷,南宫奕在所有军士的拥护下,毫无阻碍地骑马来到司马昱跟前:“大势已去,你还是放下武器吧。”
司马昱仰头大笑,自嘲的笑声回荡在山谷之中,他这一生,似乎从未押对过筹码。
数月前,南宫奕曾派人亲自送往临安靖王府一封亲笔书信,王爷接到信之后,与王妃一合计,便立刻快马加鞭赶来与他会合。大帐中,灯火通明,一看便知王爷又在与周将军一同讨论下一步的作战方略了。王妃信步踱出帐外,仰望着漆黑无边的夜幕,黯然无语。当初执意与夫君一同赶来这里,是因为心中有所记挂,总觉得有股力量在冥冥中将她牵引而来。可是,当她真的来到这里之后,这种感觉却又随之消失了。
每当夜幕来临,她的心便开始陷入痛苦的煎熬。尤其是月圆之夜,每个夜晚都仿佛是一个个噩梦的重复。二十四年前,她的女儿,便是在一个月圆之夜被人偷偷抱走的。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放下这段往事了。但当她每每从噩梦中惊醒,分明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呼吸和心跳。大夫都说她是思女成狂,已至心魔缠身,但她自己清楚,这种感觉并非如同幻觉那般,它是真实的,仿佛触手可及。
十月怀胎,让她与女儿早已血脉相连,心灵相通。即使二十多年过去了,她依然无法相信,女儿真的已经离开自己这么久了。女儿失踪后,所有人都认定必然凶多吉少,提议为她设灵堂,超度她的灵魂,却在她的执意坚持之下,一一作罢。如今再次勾起那段回忆,真是恍若一场可怕的梦魇。
等待对于一个看不见任何光明的人来说,是漫长而又焦灼的。千寻就是在这样的煎熬中,一点点得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十月,大军攻入平城。城破,南宫奕在朝堂之上,拿出了先王生前留下的一份遗诏,宣读了上面所列王后之十大罪状。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众臣俯首跪拜在金銮大殿之前,望着殿上的君临天下的男子,口呼万岁。登基大典则于三日后举行。
就在得知大军攻入平城的那一刻,太后选择自缢,来结束她这凄凉悲哀的一生。望着棺柩中静静躺在那里的母亲,南宫晨悲怆之声从空气中传来:“母后,你不是说这天下一定会是儿臣的吗?为何父王仍会作出那样的决定,为什么……”
“王上,母后已经仙逝了,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玲艳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他回头,自嘲得笑道:“保重?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如此狼狈不堪的一日。城破之后,后宫中人走的走,散的散,他早已不再奢望有人能在此刻与他携手共进退了。人生当真是共富贵容易,共患难难啊!
“臣妾生是王上的人,死是王上的鬼,臣妾不走,无论发生什么,臣妾誓与王上共进退……”玲艳字字珠玑,心意坚决,南宫晨听完,已是泪湿满眶。
他握着玲艳的手,心痛得问:“我真的是个失败的人吗?为什么全天下的人都要遗弃我?”
他真的很想知道,从小到大,不论他做得多好,也不论他在众兄弟中是多么出类拔萃,为何父王的目光从不肯在他身上停留。他真的好嫉妒四弟,为什么他可以得到父王那么多爱,而自己却始终不行。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也是司马昱的儿子。”只是声音极轻的一句话,却让他蓦然僵在了那里。
他回头望着面前这个苍白如雪的女子,在心中疑惑了二十年的问题终于得到了答案。她静静得走向他,轻抚着他布满泪痕的双颊,喃喃地说:“孩子,是娘对不起你们兄妹俩。”
“兄妹?”南宫晨疑惑得望着眼前这个满头白发却依旧美丽的女子道。
白发女子转头望向殿外,千寻一身天青色长裙站在那里,道:“母亲。”
他瞪着双眼望向站在殿外的女子:“我不信,这不是真的,你在骗我对不对,你们都在骗我……”
千寻走进殿中,拿出放在自己身上已久的两块玉佩,递给南宫晨道:“你那里应该也有一块。”
南宫晨手中紧握着三块玉佩拼合而成的一个完整的圆形玉佩,心中是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明朗,原来他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从头到尾竟是一场天大的笑话。他大笑着走出殿外,留下一殿凄凉与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