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国二十万大军在前后夹击中一夜损伤过半,粮草亦化为一团灰烬,剩余的军队没了统帅指挥,丢盔弃甲如丧家之犬退出断天崖,李钰和江云恺带兵乘胜追击,终将天穹国赶出安业国境内。并连夜在断天崖修建已被破坏的防御工程。断天崖保住了,断天崖的将士欢呼雀跃声响彻半空。
但在浓烟滚滚白骨累累中,一片低声抽泣。双圣门弟子听到消息后赶到,看到躺在冷墨妍怀里的胡古月和泣不成声的肖辛夷,终于相信胡古月真的不在了。有几个平时喜欢让他下山带东西的女弟子失声痛哭,哭声和着风声传出很远。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破朦胧,将断天崖上空的阴霾吹散无踪,照着胡古月双手干枯如朽木。
“兄弟,我带你回家。”华如江拔掉胡古月心口的弯刀,那里的血迹早已凝固,再也不会有鲜血涌出。华如江艰难起身,将胡古月放在背上:“悠悠妹子和咱儿子还在等你回去,我带你回去见她们。”
一步一踉跄,一步一血印,冷墨妍拿着胡古月的“梦回”剑跟在他们身后。诸葛清鸿一手揽着肖辛夷一手搀着冷墨妍。尽管走到安业国的军营已过去了半日,众人还是觉得走的太快了。他们去时胡古月在秦悠悠榻前保证,等回来定会为小忽悠取个让她满意的名字,不知胡古月有没有想好名字。
“姐,你们回来了,我听见外面说打了胜仗,天穹国是不是退兵了。”
“已经退出断天崖了。”肖辛夷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异常,诸葛清鸿派人去打棺木,现在的胡古月不能让秦悠悠看见。
“你累不累,没有受伤吧。”秦悠悠想坐起身来,不料轻轻一动,襁褓中的婴儿放声大哭,无论秦悠悠怎么哄都停不下来。
“小忽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哭的这么伤心啊。”秦悠悠边哄边自言自语道。
肖辛夷没有一丝表情,隐在袖中的手掌紧握成拳。
“姐,你看到胡胡了吗,小忽悠喜欢他抱,他抱抱就不哭了。”
“没有。”两个字已是肖辛夷的极限,再多她说不出来了。
“小忽悠,不要哭了,你爹爹马上就回来了,等他回来让你荡小舟好不好啊。”
“我出去一下。”
“好。”
正在柔声细语哄着儿子的秦悠悠应声抬头,却见肖辛夷仓惶离去,仿若逃走一般。秦悠悠怀中的儿子哭了很久很久,终于哭累睡着了,睡梦中还不时撇着小嘴抽泣几声,若搁平时秦悠悠定会觉得好笑,但此时她抱着怀中抽泣的儿子竟有些不安。
帐篷的门被人从外面掀开,冷墨妍手中握着‘梦回剑’走了进来。秦悠悠还未出声,只听扑通一声,冷墨妍跪倒在她榻前。秦悠悠突然没由来的开始害怕起来,害怕冷墨妍接下来要说的话。
“悠悠,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古月,你杀了我吧。”冷墨妍伏在地上声泪俱下,秦悠悠只能看到她扑散在地的长发和颤抖的后背。
“胡胡怎么了,受伤了吗。”秦悠悠有些迷茫的问道。
此话一出冷墨妍的身子僵了片刻,呜咽的哭声又加重几分。
“他呢,带我去见他。”秦悠悠 一起身掀开被子,怀里紧紧抱着熟睡的儿子。
“悠悠,你出去可以,把孩子放下,外面风大。”肖辛夷从外面进来手中拿着一件极厚的披风。
“不要,姐,我不要放下,他还没听见儿子叫他父亲呢,他看到儿子一定会高兴的,一高兴伤口就不疼了。”秦悠悠抖如筛糠,听到肖辛夷的话将怀中孩子搂的更紧。
“好,你把孩子给我,再给他包厚一点。”肖辛夷把披风给秦悠悠披上,接过她怀里的襁褓。
“冷墨妍,究竟怎么回事。”
“古月为了救我,被弯刀刺中心口,我不知他把五毒玉弄丢了,紫鸠化雾时他就在我身后,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用紫鸠的…悠悠…我对不起你们…”冷墨妍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秦悠悠听完她的话抬脚疾步向外冲去,她不相信胡古月出事了,可冷墨妍那样冷漠高傲的一个人跪在她脚边哭的不能自已,她还有什么理由骗自己。
苍凉高旷的碧空下,一具深红棺木停放在军营外,秦悠悠只觉头脑发懵遍体生寒,脚下所走每一步皆如踏虚空。
那里面躺的可是她的胡胡?她的夫君?她儿子的父亲?她们昨天还在一起吃饭的,她还记得他身上的温度,怎么一转眼他就躺在那里了。
清愁三千丈,春华未惆怅。丹心落清辉,问君何时归。
问君何时归。
“胡胡,你这个大骗子,你说过要每天都给我做饭吃的,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你这个大骗子,你走了我怎么办啊,胡古月,胡现,你出来啊,你出来看看我,看看儿子啊…”
沉重棺木被秦悠悠捶的砰砰巨响,没有人回应她,只有周围响成一片的哭泣声。
肖辛夷将怀中襁褓交给旁边弟子,疾步上前抱住秦悠悠。
“姐,你让我看看他,让我最后再看他一眼…”
“古月是为国陨身,悠悠你让他安心走吧,把他最美好的样子记在心里,你这样他在天之灵会心疼的。”肖辛夷抱住秦悠悠不让她去推棺盖。
秦悠悠推了几下便浑身无力,疲惫不堪的靠在肖辛夷身上。
“我只是想再看他一眼…就一眼…”
“悠悠…入土为安…不要看了…”肖辛夷何尝不想再看一看胡古月,可她怕秦悠悠会受不了,就让胡古月以最美年华最俊秀的风姿留在她记忆里。
“好…我不看…但是个得让他带着…”一只绣着这百年好合并蒂莲的荷包,里面装着
她们成亲当日交缠的头发。
“让他带着,古月让墨妍转告你,来生还要与你再做夫妻,让他带着这个,下一辈子你们还能在一起。”
“那我这一辈子呢,没有他我这一辈子要怎么过…”
“你们还有个儿子,古月还有血脉需要你照顾。”
本已崩溃的秦悠悠听到这句话眼中渐渐多了一丝清明:“姐,你为我施针醒神,我们还有儿子,我不能倒,我不能倒,我还要看着胡胡回家。”
黄泉路远,忘川水寒,彼岸花艳。胡古月,三生石畔你莫要忘了与秦悠悠今生的约定。
苍茫黄沙埋忠骨,无边细雨讼英魂。
在胡古月棺木被护送回凌峰时,天空飘起蒙蒙细雨。肖辛夷和冷墨妍陪着秦悠悠一起回双圣门。风惊影则留下带领剩余弟子守在断天崖,她们在路上遇到正赶往断天崖的苏仁。苏仁将沾着司马正清骨灰的锦帕带回凌峰,钟渊做主修了衣冠冢。钟渊在苏仁和柳将离的加持下正式接任门主,双圣门属于司马正清的时代就此结束。
胡古月葬在凌峰山脚,牌位和在边疆牺牲的弟子一同供进长辞殿。如此安排是钟渊特许的,不至于让秦悠悠百年之后无法与胡古月合葬。众弟子在冷墨妍的带领下匆匆赶回断天崖,国难当头留给她们儿女私情的时间并不多。肖辛夷带着秦悠悠住进胡古月以前的院子里。
“胡胡对我说过,如果他死后能进长辞殿,这一世便得圆满,他的心愿实现了。”秦悠悠怀中抱着孩子喃喃自语。
“悠悠…”
“姐,我想自己待一会。”
“好。”
肖辛夷请了灵陌照看她,然后去了凌空殿。肖辛夷下山时山顶还满是皑皑白雪,如今已是峰峦叠嶂绿树成荫,通往凌空殿的小路她走过无数次,这一次路的尽头已没有她仙风道骨的师父在等着。
“见过门主师兄。”
钟渊一如司马正清负手站在太乙救苦天尊前抬首凝望,听到身后声音缓缓转了过来,医圣门主服穿在他身上比司马正清少了几分沧桑,却一样从容稳重。
“我带你去见师父。”钟渊踏出凌空殿在前面带路。
“谢门主师兄。”肖辛夷应声在后。
“以后你还是称我师兄吧,我习惯了。”钟渊脚步不停,轻飘飘的一句话传到肖辛夷耳中。
“是,师兄。”
司马正清的坟墓建在长辞殿后,历代双圣门主皆葬于此,但只有这么一座衣冠冢。
墓前一人披麻戴孝烧着纸钱,是朱颜,当日司马正清仙逝后,肖辛夷就再未见过她,原来她已回了医圣门。肖辛夷跪倒在墓碑前从朱颜手中接过纸钱,缓缓放进火盆里,纸钱在明黄火舌下转瞬成灰。
“朱师妹,与我讲讲师父吧,他在皇宫中是怎么过的。”
“师父在宫中每日调息打坐,不曾离开皇帝为他准备的宫殿半步,他说只有这样皇帝才会放心,才不会为难你们…”
山风呜咽,暮色四合,月光流转花影寒,山石斑驳霜欲结。肖辛夷与朱颜在司马正清墓前坐至冰轮中天。
“师姐,师父在宫中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苏师姐的身体,山里寒气重你回去吧,师父这里有我陪着。”
“朱颜,谢谢你,替我们照顾师父。”
“我资质太差学不了师门上等心法,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以报师恩,师父的遗愿还需师兄与师姐完成。”
“师父遗愿不过是希望安业子民安居乐业,我双圣门能力有限,但愿不会辜负师父一片苦心。”肖辛夷在司马正清墓前三叩首起身,对朱颜行礼后转身离去。
新皇初掌朝政,边境动荡不宁,安业国道阻且长。
ps:今日连更三章,算是为胡古月上的三柱清香。兄弟,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