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梁立已经不关心这个问题了,因为他明显感觉到那些蚀心绕骨的痒意正随着银针离开他的后背,银针捻掉一枚痒意便减一分,直到银针全部捻掉,陈梁立只能感觉到后背火辣辣的疼,却一点都不痒了。
但他也不敢动,生怕一动就会像前几次那般奇痒再次排山倒海的袭来。
肖辛夷看到他紧绷的脸色和僵直的身体道:“大人,您可以动了。”
“好了?”
“是,好了。”
陈梁立闻言稍稍抬了抬胳膊,又动了动后背,随后将后背撩起的衣衫快速扯了下来,做完这一切后他又抬脚走了几步,然后狂喜的说道:“好了,真的好了,本官不痒了。”
随后他尴尬的看了看满屋子的人,旁边的丫鬟是个机灵的,见情形对屋中人道:“郡守大人的病情已经缓解了,请各位大夫回去吧。”
那些大夫本来以为这次完了,都准备好了承受郡守大人的滔天怒火时,他居然好了。所有人忙不迭的向陈梁立行礼,然后一个比一个跑的快,生怕跑的慢了郡守大人再奇痒难耐,到时他们想走可就走不了了。
很快屋中就剩肖辛夷和汪琛两个外人。
“多谢女侠出手相救,但不知本官这病症是从何而起。”
若放在前几天陈梁立对肖辛夷自然不会这么客气说话,十年前的事他也听说过,但在他眼中,救了武林中人的双圣门充其量只是个有点本事的江湖门派江湖草莽而已,他堂堂郡守还没把这类人放在眼里,更谈不上以礼相待。但不过弹指间便把群医束手无策的病症解决掉的肖辛夷,确实是让他刮目相看。
“大人最近是不是吃过什么以前从未吃过的食材。”肖辛夷问道。
陈梁立想了想显然没有想起来看向一边的丫鬟。
小丫鬟拧眉沉思片刻开口道:“可是前几天郡吏大人从老家带回来的榛子。”
“那便是了,大人的病症便是这榛子引起的过敏。”
“是吗?可过敏并不是什么难缠的病症,本官以往也曾有过敏病症,可从不似今日这般。”
“人体质各有不同,请大人以后不要再碰榛子了。”
陈梁立不懂医理,也无法分辨折磨他半夜的病症究竟是不是过敏,他半信半疑间迟疑的问道:“只要我不碰榛子以后便不会再有此病症了吗?”
“不是,民女只是暂时缓解了病症,发不发作还要看大人体质,民女会将这套针法赠予汪大夫,若大人日后再发作可唤汪大夫。”
陈梁立脸色一白,喏喏道:“还有可能发作啊。”
“大人不必如此忧虑,也有可能不发作。”
“好,无论如何,多亏女侠出手相救,这次的诊金本官以双倍报之。”
“大人。”肖辛夷拱手道:“民女不要诊金,民女只求大人答应 民女一个请求。”肖辛夷一口一个民女,把姿态放到了最低。
自从汪琛一进门,陈梁立就已认出了他便是白天找他为灾民求情的人,但当时他已经被奇痒折磨的都快崩溃了,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所以肖辛夷一开口他就猜到了她要什么。
陈梁立看了看汪琛又看了看肖辛夷问道:“两位可知平城后面是何地。”
“是晏城。”肖辛夷回道。
“晏城后面呢。”
“皇城。”
“很好,那想必两位也知道现在灾民造反,已拿下数座城池,晏城是皇城最后一道屏障,而我平城就是晏城最后一道屏障,若是平城混入奸细,平城如何,晏城如何,你们可有想过?你们为灾民考虑,本官食君之禄自然要为皇城考虑。”陈梁立脸色平静,不紧不慢的说道。
在回去的路上肖辛夷递给汪琛一瓶药水,汪琛接过后不明所以。
“这是解药,这位郡守大人体质特殊,还会复发两次,师叔把银针浸入其中,随便哪个穴位都可以为他止痒。”
“他今日的病症是你们下的毒?”
肖辛夷点点头道:“汪师叔,我们要离开平城了,这边的事以后全都仰仗师叔打理,若是情况有异可写信给我们。”
汪琛若有所思的将瓷瓶放入药箱道:“这些都是我的份内之事。师兄让我们隐在山下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你们去做你们应该做的事,平城这边我会倾尽全力守护。”
肖辛夷回到院子后便找了风惊影,将陈梁立的话复述一遍随后说道:“风师兄,他的话不无道理,这次是我们感情用事了。我们只为灾民和粮米考虑,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事,万一真如他所说平城混入造反的灾民,我们便是罪人。”
“想不到这贪官在大是大非面前如此通透,不过到底还是没禁住诱惑为了我们送的银子答应放十人进城。”风惊影嗤笑一声道。
“罢了,那些银子就当是他为我们上了一课的谢礼吧,我们不要再坚持让灾民进城了,只是不知这些粮米能不能坚持到苏师叔回来。”
此话一出肖辛夷和风惊影顿觉身上担子一重。
前路漫漫,福祸未知。
平城城外的灾民和十名双圣门弟子目送肖辛夷一行人策马而去,在这阳光明媚的八九月里,没有稻米果香。在这疮痍满目的八九月里,遍地苍凉。那些飘动的白色和彩色衣衫,交织成了灾民眼中仅剩的色彩和希望。
她们星夜兼程赶了五日方才到了另外一座城池,昌安。昌安城外的情况和平城基本相似,在他们来的路上也遇到很多从昌安赶去别地的灾民,可纵然已经走了很多,昌安城外的灾民依然比平城多。因他们赶到的时候已是半夜,城门不可能再打开,一行人便在城外等着天亮,这是肖辛夷第一次与灾民在一处过夜。
月华如水,清风徐来,本该是品着新酿的桂花酒尝着新采的石榴,把酒当歌人生几何的才子佳人。本该是将新收稻谷打成粮米,一车一车运回家的庄客农夫。此时全都蜷缩着身子在温柔静逸的月光下静静呆着,他们无奈离开了田地和家园,如今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