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此来的暴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到翌日肖辛夷醒来时还能听到哗哗的雨声,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扇向外看去,整个院子狼藉不堪,墙角一侧的几株美人蕉扑倒在地上,艳红色的花瓣已脱离枝头,被雨水打的没有了颜色,满园绿藤像是破碎的蜘蛛网被人扯下随意丢在院子里,几只精巧花盆东倒西歪在墙角各处,散落出来的泥土盖住了原来栽种在里面的花草,一片浑浊泥污。虽然雨势相较于昨晚已弱了许多,可仍然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
肖辛夷回头看了看睡得正香的秦悠悠,轻手轻脚穿好衣服打起油纸伞走向厨房,简单做了一些吃食端到屋内,将秦悠悠唤醒后两人一起吃了早饭,肖辛夷才撑着油纸伞向凌空殿走去。
进殿后看到胡古月和朱颜正端着碗筷迎面向她走来,两人手中都端着东西,看到肖辛夷只能行点头礼道:“见过师姐。”
肖辛夷看了看他们手中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师父没有用饭吗?”
“回师姐,师父最近一直都是这样,吃几口便吃不下了。”朱颜回道。
肖辛夷眉头紧皱道:“我们不在的这段日子辛苦朱师妹了。”
朱颜低下头轻轻回道:“伺候师父是做徒儿的本分,算不得辛苦,可师父不听我的劝,进食越来越少,师姐,师父一向疼你,你回来了要多劝劝师父,他最近清瘦了许多。”
肖辛夷点点头示意他们先出去。胡古月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打着伞遮住两人一起向外走去,直到看不见两人身影了,肖辛夷才进到内殿去见司马正清。
司马正清负手站在窗边,原本裁剪合身的衣袍松垮了许多,一向挺拔的背影似乎因这宽松了几分的衣服而多了几分衰颓。
肖辛夷走到司马正清身后行了一礼道:“徒儿见过师父。
司马正清回过头走到座椅旁边坐下道:“苏长老去了‘上水阁’,不久就会过来这边。”
肖辛夷一惊忙问道:“那师姐她……”说到这里一顿没有说下去。
司马正清看出她心中所忧:“有渊儿和苏长老在,仙儿不会有事。”
肖辛夷默然,可心中仍然忐忑不安,直到雨势渐渐弱下来,只若有若无的落下几点雨滴,她看到从远处山路上缓缓走来两道人影,顿时再也按捺不住飞快的迎了上去,她顾不上向走在钟渊前面的老者行礼,忙看着钟渊问道:“…师姐…她怎么样了……”
钟渊看到她既紧张又害怕的样子轻声安慰:“她很好,只是今日醒的太早了,我看着她睡着又过来的。”随后用手示意道:“这位是苏师叔。”
肖辛夷心中松了一口气,察觉到自己刚才举动委实太过失礼,连忙拱手弯腰行了一个大礼道:“晚辈肖辛夷见过苏师叔。”
苏仁虚扶一把:“起来吧,你刚上山那会不过是个小娃娃,一转眼的时间都长这么大了。”
肖辛夷闻言直起身子道:“谢师叔。”
苏仁点点头率先向凌空殿走去,肖辛夷和钟渊紧跟其身后。
三人到大殿时司马正清正在门口等着他们,苏仁踉跄着紧走几步到司马正清跟前弯腰行礼道:“苏仁见过门主师兄。”
司马正清走到他跟前将他扶起,一边上下打量他一边道:“几年不见,你怎么就老了。”
两人虽经常有书信来往,但七年间苏仁却是一次双圣门都没有回过,这也是七年间两人第一次见面,苏仁虽为师弟,可看上去比最近憔悴许多的司马正清还要苍老几分。
苏仁苦笑一声:“门主师兄不也老了吗?都七年了,再不变不就成老妖怪了吗。”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司马正清竟然愉悦的笑了起来:“苏师弟,你这苦中作乐的性子倒是一如既往。”
肖辛夷跟在司马正清身边十年,第一次知道她的师父笑起来竟如此爽朗舒心。这一刻仿佛比风华正茂的钟渊还要灿眼夺目。
只听苏仁回道:“苦也一天,乐也一天,我不像你既要护着双圣门的百年基业又要护着天下太平国运昌盛,与你相比,我可不是苦中作乐,是真正的乐得自在。”
司马正清笑着拍拍他的肩没有答话转身走进大殿,两人净手后拿起三根清香,并排三拜太乙救苦天尊,肖辛夷和钟渊从两人手中接过清香插进紫金铜炉之内。
司马正清和苏仁回到内室相对而坐,虽苏仁多年未归,可身在凌空殿中泰然自若,没有半分生疏之感,仿佛他一直住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司马正清透过面前袅袅飘动的水汽道:“这是你最喜欢喝的桂花茶,尝尝还是不是以前那个味。”
苏仁端起轻啜一口品了品赞道:“清香甘润,好像比以前更好喝了。”
司马正清沉默片刻轻轻道:“是之前仙儿晾晒好送过来,我特意为你留下的。苏师弟,我……”
“仙儿能得你照顾,是她的福气,能为双圣门尽一份力,也是她的福气。”苏仁抬手打断了司马正清的话。
肖辛夷眉头一皱有些不满的看向苏仁,却看到他将茶盏举到嘴边,白底青花瓷的茶盖刚好遮住他的眼帘,坐在他对面的司马正清看不清,但肖辛夷正站在苏仁旁边,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滴泪,顺着他苍老脸颊上的皱纹迅速滑到白底青花瓷茶盏中。
肖辛夷刚刚涌出的那一丝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这世上哪有父母不爱孩子的,可有时候在亲情和大义面前,世人的一切无奈和挣扎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谁不愿在哀哀垂暮之年有儿女相伴,有子孙满堂缠绕膝头,谁愿意亲眼看着自己女儿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却毫无办法。
人有三大不幸,少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肖辛夷不知道苏仁以往的事,可三大不幸他已占其中之二,命运对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毫无眷顾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