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山,就有山洞。
有的山洞大,有的山洞小,有的山洞美丽,有的山洞险恶,有的山洞像鼻孔,人人都可以看得到,还有的山洞却像是处女的肚脐,虽然大家都知道它一定存在,却从来没有人看到过。
这山洞甚至比处女的肚脐还神秘,转过六七个山坳,爬上六七个险坡,在一个悬崖下,崖下壁立千仞,深不见底,对面也是一片峭壁,两峰夹峙,相隔四五丈,从山下看来,天只有一块,刀削般的山坡上,乱发般的藤蔓间,有个黑黝黝的洞窟,白云在洞前飘过,山藤在风中飞舞。
山洞的入口很深,外面看来墨黑,只是如果往里穿过几道走廊,会发现里面别有洞天,这确实是一个非常独特的空间,这里一件家具也没有,不管站在哪个位置都会让人错觉自己站在这个空间的中心,墙壁和地板或天花板之间没有可见的分界线,这里的空间是灰暗的,只有一面墙壁在发光,色彩之潮就在那面墙壁上涌动,部分图景使她感到满意,她爱上了直插云霄的山脉,高耸的崇山峻岭显露着力量与自豪,她爱上了平静辽阔的蓝色海洋,无垠的海平面彰显着深邃与神秘,然而在右上墙角处有一片始终无法填补的空白,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她一次又一次努力想去把那些空白的地方填满,色彩之潮顺着她心意不断变换着图景,并将它们显现在墙壁上。但这样做成效微弱,线条是模糊的、不确定的,色彩黯淡而又单调,那些乍看上去整齐的线条都变得凌乱起来,打乱了画面的平衡。
一个经久不息的、洪钟般的声音在她耳中响起,对于她,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雷霆万钧。
“造梦者1号,退出。”蓝色的海洋消退了,山脉雾一般散去,只留下空白的墙壁。光重新涌进空间,到最后她在其上作画的那堵墙消失了,仿佛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躺着,躺了很长时间,她没有睡觉。睡眠是她很久未经历过的事情,竭力使自己不去想任何事情,她关闭了自己的五感,很快达到了最接近冥想的状态,她知道这有助于自己保持内心平静,尽管那对她并不真正重要。她只是不想让任何人来打断她空灵的状态,她以往造的梦境都是充满着海洋、陆地和天空的生命世界,纷繁复杂,渺如烟海,梦境中的一切事物都是由她所拥有的那股神力创造的,在那个她自我创造的世界里她就是上帝,很多时刻她也会调皮的把自己融入到其中的某个情境中,想要积累自己最真实的切实感受从而调整心中那个宏大的蓝图,但是有一个谜她永远没法猜透,也永远不会有人向她做出解释,那就是她的特异性,这是个古怪的、令人悲伤的字眼,而成为拥有特异能力的人,是件令人悲伤的怪事,当这个能力降临到她身上的时候,它好像具有某种威胁她幸福的不祥之意。
外面,一颗巨大流星划破长空,强光穿透厚厚的岩壁,使水晶吊灯黯然失色,大地剧烈震动起来。她心里响起一个惊雷似的、强有力的声音:造梦者!醒过来!这句话不是说出来的,而是以纯粹的意识传入她脑中。
随着表层意识的恢复,周围渐渐亮起来了,不一会儿,她便沐浴在从透明的玻璃幕墙射进来的柔和清晨阳光中,处于意识蒙眬的半醒状态,回忆着前一天发生的事情。
在轻柔的乐音中,她跳下床,用力伸展自己的身体,播下的种子开始开花结果了,比她期望的速度更快。
九叔死了,被她一直关注的那个“美人鲨”干掉了,她心里浮现那双让她一见钟情的异蓝色眼瞳,三年前她第一次在“净化”组织的双子星大厦悄悄看着他时,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深深的堕入那片深邃神秘的湛蓝色里,不管是真实世界还是自己所创造的梦境世界她都从未有过这样的一种感受,那个脸色异常苍白的男子眼睛里有让她感到心疼的忧郁与哀伤。
这个少年出现得极其蹊跷,当时老九自己说他是在执行任务时遇到的奇葩,被执行的对象被这个男孩先一步干掉了,对方当时身边还跟着一个娇憨淘气的小萝莉,作为现实世界最为神秘的“净化”组织居然都无法探查出他们两个过往的经历,他们犹如幽灵般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当老九找上他要求加入组织的时候,她远远的听到对方只问了老九一个问题:“你说的组织可以保证让朵儿一直平平安安毫无危险么?”
最擅长杀人的,往往也就是最怕死的人。
九叔死得一点都不冤枉,自从他想从最顶级的S级杀手往顶级经纪人这个阶层过渡使用卑鄙的手段控制“美人鲨”的时候她已经预见了他的命运,她对于这个昔日搭档生命的逝去丝毫不感到怜悯与哀伤,每个人的每个选择里都有变数,每一个变数又会引发一连串的变数,都会带来不一样的后果,九叔那种由贪婪与野心引起被认为正确的观念一旦印到脑子里,不是谁拿块砂纸就能打磨掉的,人类不是因为聪明而有别于其他物种与生命的,是因为一种性格天生的傻气,人可以傻到除了食物及生存之外还要讲权势、名利、顺从莫名其妙的欲望,还可以为这些不惜生命,假如其他生命体能够清晰的表达自己的想法,那么它们一定会觉得人类其实够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