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见没有放弃继续对翎的寻觅,他只要一想到以后将要在没有她陪伴的世界里生活,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孤独就会向他袭来,无形的寒风吹透了世界万物,漆黑的人世中可能只有自己的心是冷的。
之所以找人会找到垃圾站这种地方,同样是源于他的执念,只要发现任何与翎有几分相似之处的身影都会固执地或远或近必须确认一番,相比最早那段有目的地、有目标性、有计划但毫无结果的寻觅,发展到他终于无奈的走上街头期望能够有奇迹可以发生,如他们第一次相遇一样,翎会突然从对面微笑着向他走过来。他依靠着这样的幻想到处行走,麻木得犹如行尸走肉。流浪了太久,等他沦落成了乞丐的时候,终于有一天,心底沉寂已久的死灰突然迸发出一颗幽暗的希望火星,他那时蹲在路边休息,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疲倦似乎从他的小腿肚和大腿扩展开,直至袭遍全身。不久之后他看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背着一块脏兮兮的画板从眼前晃过,这是一个落魄的拾荒者,因为他腋下夹着一捆废旧的瓦楞纸板,手上提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前腰挂着的几个旧塑料瓶随着前行的脚步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清见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鬼使神差的站起来远远跟在了这个人的背后,也许这个与翎并无太多相似之处的流浪男孩吸引他的除了那块画板,还有些许翎给曾经他讲述流浪经历时的回忆。
广场四周的城市华灯初上,前面行走着的拾荒者看起来很熟悉这里,对于有人跟在后面他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些异样。这里原就是城市流浪者聚集的地方。清见看见拾荒者转弯拐进一条小巷,接着他突然发现把人跟丢了,但他清楚这个人一定就在附近,他四处寻找,很快在城市边缘一座交通桥的桥孔下,发现一个用废瓦楞和纸箱搭起来的窝棚,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
清见将窝棚的破门小心地推开一道缝,探进头去,出乎意料,他竟进入了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原来窝棚里挂满了大小不一的油画,形成了另一层墙壁。顺着一团烟雾,清见看到了那个以为是拾荒者的流浪画家,他像一头冬眠的熊一般窝在一个破画架下,头发很长,穿着一件涂满油彩像长袍般肥大的破T恤衫,他的眼睛在自己丰富的作品间游移,目光充满了惊奇和迷惘,仿佛他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的人。看起来他的大部分时光大概都是在这种对自己作品的自恋中度过的。
清见四下看了看,发现大部分的画只是一堆零乱的色彩,就是随意将油彩泼到画布上都比它们显得有理性。但有几幅画面却很写实,他的目光很快被其中的一幅吸引了,他感觉自己心脏在砰砰乱跳中快要跳出体外,画上的景象是一片灰蒙蒙的荒原,右边很多乌黑粗粝岩面盖着一层薄土的岩石拔地而起,直插云霄。左边却是山峦露水遍布,到处湿漉漉的,每一片草叶和树叶上都沾着沉甸甸的露水,珍珠似的闪着光。画面中央有一座宏伟的废墟,巨大的方石料一块块地堆叠着,犹如巨人婴孩抛弃的玩具。一个地方,坍塌的墙垣仍然可以辨认;另一个地方,两座方尖碑表明那儿以前曾是一扇巨大的门。废墟到处都长着苔藓和藤蔓,以及发育迟缓的小树。清见并没有被它的庄严肃穆震慑住,他感到兴奋的是画中那座残存的庞然大物有一个细节正强烈的吸引着他,在一堵断壁残垣的阴影之中,一个神秘的背影双手正虔诚的托举着,有道光芒在其上绽放,他惊异的发现画中发光的这个物体他原本应该有机会熟悉,虽然翎没有和他分享过,但他记得当时那个神秘女人递给翎的正是同样神秘的卡片。
“没关系,进来吧。”拾荒的流浪画家对他说,眼睛仍扫视着自己的那些画,听他的口气,清见并不是第一个前来打搅他的人。
“喜欢这幅画么?这是以前一个小女孩送给我的,她常来看我的画,她认字都不多,但能看懂我的这些作品,而且和你一样喜欢它们。”
“我确实非常喜欢这幅。”清见指指那幅画说。
“你买么?假如你要的话看着给吧”拾荒的流浪画家笑眯眯的盯着他,在此刻仿佛就像一个最慈心善意的良心卖家。
清见尴尬的搓着手,沦落成乞丐好久了,别说钱了,明天的三餐都还得发愁呢……
没成想身后有只手伸了过来,手上有厚厚一叠百元大钞,拾荒者吃惊的望向清见的身后,这个第三者出现得犹如鬼魅,前一刻那个地方明明只有清冷的空气。
清见回过头,看见婧儿正冷冷站在他的后边,浅笑的嘴角微微上翘,衬出了她鹰眼般的目光,那双隐没于眼窝黑影中的眼睛,自那仿佛看不见底的黑潭中射出两道冷光,无论男女老少与她目光接触都会第一时间打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