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边缘,剪影般的高层建筑群在远方出现,黑乎乎地立在夜雨中,每幢建筑上只零星地亮着几点灯火,像一只只孤独的眼睛。
一根筋走进来的时候就算瞎子也能看得出他一点也不开心。
假如上次他离去的时候看来像是个被押上法场的囚犯,那么他现在这样子看来简直就像是个死人。也许只不过比死人多口气而已。
一大口又酸又苦的怨气。
那天和独孤笑大吵一架之后,他本已决定再也不来这里,只是当他再次踏进这个屋子,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回来这里。
要找个能令你尊敬的朋友并不困难,要找个能令你尊敬的对手却太难了。
那晚的酒苦而辣,一根筋原来打算无论如何斗智斗勇都要说服他把组织里的那个秘密告诉他。
独孤笑白皙英气的脸非常清秀非常安详,甚至显得柔弱了些。从外貌上看不出这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但他神情间却充满自信一举一动都很沉着镇定。他的嘴通常都是闭着的,闭得狠紧,从不说没有必要的话,从不问没有必要的事,假如他自己不愿意,没有人能从他嘴里问出任何事来。在两个人过往的相处中,独孤笑从来都是说话不多却愿意倾听,带着真诚的关切倾听,他倾听时那清澈沉静的目光仿佛在告诉对方,你对他是很重要的。
独孤笑不仅没有告诉他答案,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朋友之间能不能有秘密?”
一根筋说:“那也要看是什么样的秘密。”
独孤笑:“秘密就是秘密所有的秘密都一样。”
一根筋:“这么样说来你也有秘密?”
独孤笑点点头道:“你呢?你难道没有?”
一根筋想了想,终于勉强点了点头。
独孤笑轻笑:“别人若要问你的秘密,你肯不肯说”?
一根筋又想了想终于勉强摇了摇头。
独孤笑:“那么你就也不能问别人的。”
他说完这句话,把酒杯反扣在了桌面上。这个时候就表示谈话已结束,有正确的结论才能使谈话结束。
独孤笑的结论通常都很正确。
每个人都有秘密。
每个人都有权保留自己的秘密﹑这是他的自由。
秘密是什么呢?秘密就是你唯可以独自享受的东西,它也许能令你快乐也许令你痛苦它无论是什么,都是完全属于你的。它若是痛苫,你只有独自承受,若是快乐你也不能让人分享,连最好的朋友也不能。因为假如有第二个人知道这秘密,那就不能算是秘密了。
今夜的星光,和前晚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人呢?
他看见独孤笑又坐在了桌边,桌子上除了寒酸的一坛酒和手中的一个杯子,依旧空旷干净得什么也没有。
独孤笑坐在下已经很久。
只要还有样别的事可做他就不会坐在这里。
有的人宁可到处乱逛,看别人在路上走来走去,看野狗在墙角打架,也不肯关在屋子里。
独孤笑就是这种人。
但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坐在这里边喝酒边发怔。
他眼中布满血丝,面容憔悴,身体瘦得似乎无法支撑起自己的重量。酒在愁肠,泪在心里。脸上只有笑容。为什么酒与忧愁,总是分不开呢?
一根筋把独孤笑手里的酒杯抢了过来大声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变成了个酒坛子吗?”
独孤笑抬起头,迷茫的眼睛里映照出既是知己又是对手的这张脸庞,这是唯一 一个知道他的脆弱的人,而且好像真的担心他可能受到的伤害。刚刚他脑子里还想着蓝色彗星的谜题,有一刻他发现自己迷惘的倘徉在时间的洪流中,身周是无际无垠的星空,此刻他在对方焦急、关怀的视线下清醒地回到了现实。他感觉好多了,竟有一种获得新生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