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丝风,黑暗在寂静中变得如沥青般黏稠,把夜空和荒原糊成一体。
婧儿此刻心急如焚,时间墙早已打开,但是她一直没有等到目标传送出现在她的面前,这是以往从未发生过的意外,她鹰眼般的目光使得双眸的冷光时隐时现。日复一日漫长孤独的等待,枯燥焦灼的监视无尽的气泡,在无尽的循环中期盼奇迹的发生,此刻即使出现的是一丝渺茫的希望之光,即使违背诺言、罔顾道德、出卖灵魂,哪怕付出所有的一切,她再也不愿也不能轻易放弃。
此时英泰和小乖漂行在空旷寂静的时间隧道中,四周白茫茫一片,空间里除了白色的墙面、白色的穹顶,外面的一切也都是空白,眼前是一个乳白色的世界,所有的空间仿佛都处于一个乳白色的宇宙中。
和小乖重逢之前的英泰并没有恐惧,唯一的感觉是孤独。之前的孤独虽在不断郁积中,但被一道无形的堤坝拦住,呈一种可以忍受的静态。现在堤坝溃决了,那在以往岁月里聚集的孤独像黑色的狂飙自天而落,超出了他可以承受的极限。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离别时的那种花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怅惘,像忘却了的忧愁。当年少时他们共同经历的往事犹如幻灯片一样在冷酷的心底放映一遍后,他终究没有敌过小乖的执拗,甚至在离开竹林的那一刻,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对圣殿报备此次出山的时间与目的。
这世上永远有两种人。一种人生命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存在,而是为了燃烧。另一种人却永远只有看着别人燃烧,让别人的光芒来照耀自己。英泰纯净真诚的看着小乖,以前他目光中的某种坚如磐石的东西消失了,只透出疲惫的空白和深深的悲哀,这使他看上去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冷静又冷酷、深思熟虑行动果敢的强者,而是一个被往昔的沉重岁月压弯了腰的人。回望着他,小乖突然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关怀和怜悯之情。她太明白这种感受了,在彻底离开神猪空间以前,即使她滴落与茫茫的人海,也找不到作为同类的那份认同感,而回到神猪空间静坐冥想的时候,她也没有一人独处的感觉,她能感受到仿佛有一双眼睛在冥冥之中看着她,这种目光每时每刻都存在,像白昼的太阳和夜里的星光,已成为她的世界的一部分,直到此刻她彻底脱离那个空间,她能够明确深刻的感受到现在冥冥中的的那道目光消失了。
清冷的月光下,有清凉的风吹过来,轻拂在脸上很舒服,连身体也好像被这风穿透,变得透明、清澈。
美人鲨轻轻的拨弄着火堆,火光照在苍白的脸上,此时他的表情如梦如幻。
一阵风吹来,卷起大片火星犹如暗夜里被点亮的烟花飞离篝火向他脸上扑过来,他挥了挥手,飞溅的火星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透明墙体,还没有靠近就消散开来。
没有不散的宴席,一切都有个尽头。
身上的伤很快就自愈了,英泰从来都不是一个弱者,年少时他们就不相上下彼此惺惺相惜,有一段时间自己犹如开挂一般能力突飞猛进,然而当他兴致勃勃意气风发的想要“欺负”一下分离已久的挚友时,才发现对方也已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两个少年切磋之后互不服输但感情却更加密切,他们是对手,是兄弟,是知己,更像是彼此命中注定会发生对撞的两颗流星。
他想起那些炎热的夏天,那些赤裸的、淌着汗水的脊梁,那些大声笑骂和友善的喝彩,不时有大颗的泪珠从眼眶滚落到嘴边,他也不去擦拭,任由它们一颗颗落在地上。他忘不了英泰离开时候那双带着决绝与悲伤的眼睛,那对原来无论遇见任何事情都不会丧失光芒与战意的眼眸已经黯淡下来,也许只有在看向小乖的时候,才会死灰复燃般冒起丝许星光。
他用尽全力发挥,甚至想要燃烧自己的潜力对英泰进攻,他恨他,恨他自作主张就去找了苏淼。恨他为自己做了那么大一个局,恨他违背了他们的默契,恨他凡事都要站在他的前面为他去扛,更恨他为了解封自己的潜力不惜对他忠贞不二的叔叔做出了背叛,他怒火攻心,悲愤欲绝,做为男人,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哪怕对方是真心实意的想为自己好,他还是觉得这是一个耻辱。
面对他的攻击,英泰丝毫未动,眼睛里只有深深的疲倦与看透一切的悲凉,不动并不是蔑视,而是因为小乖站到了面前。
白衣少女已经冷着脸横亘在他俩中间,画面可笑得好像是两头孤狼之间站着一只软弱的羔羊。美人鲨望着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昔日伙伴,发现她眼里似乎有了英泰过往那种自信与一切的那种炽热,这双美丽的眼睛冒着怒火的同时还带着对他们闹僵的疑惑与面对这种情况后想要极力挽回的委屈,他的心动摇了,他看到了陈糖糖那双发光的眼睛,又看到了与苏淼离别时那寻求依靠而不得的眼神,无力的垂下手,他再次深深的痛恨自己当初的懦弱,这种自责与愧疚也许会伴随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