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大地是我用身体量过来的,
白色的云彩是我用手指数过来的,
陡峭的山崖我像爬梯子一样攀上,
平坦的草原我像读经书一样掀过……
山顶微风轻轻拂起英泰的长发,他嘴里正轻轻的哼着一首藏族民歌,不远处,墨镜男子和助手站在他的身后,沉默的伫立了很久。
英泰并不野蛮,并不凶恶.只不过眉目间仿佛总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冷漠之意无论谁都没法子和他亲近。
他自然也不愿和任何人亲近随便在什么地方.他都是站得远远的,除非他想因为达成自己的目的,平时若有人走近他七尺之内,他立刻就会走得更远些。他都很少开口他好象只会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意思。
他只要去做一件事,就全心全意做那种无法形容的真诚不但令人感动往往会令人觉得非常可怕。
身后的男子摘下了墨镜,精亮的眸子里包含着丰富的情感,他有一张典型的东方人的面庞,线条柔和,比例匀称,而微微发黑的肤色和一对剑立的浓眉则给这张面庞增添了三分英武之气。
“他们都叫我武帝。”平淡自然却带有骄傲的自我介绍。
英泰停止了哼着的歌儿,慢慢,慢慢的回转过头,长发从侧面扫过,遮住了半边的脸,他轻轻的抬起下巴,用那只露出的眼睛冷冷的望过来:“我知道你。”
在很多人眼里武帝这个名字象征着一种亲切,一种尊严,一种信赖。
英泰眼前浮现树荫密布的广场、逼仄的街道和隐蔽的街角,有个高大的身影在大声而歌"人生一梦,梦醒便休.终日碌碌,所为何由。" 消沉的歌……
是时候放下过去的包袱了。
真的能放下过去的包袱吗?
可以。
肉身虽被禁锢,灵魂却可飞向高处。
圣地是置于神圣世界与世俗世界之间的大门,置身于圣地,意味着融入永恒的力量之中。他们已登堂入室,超凡脱俗。
天空被灰云所笼罩,正是他那夜梦中的天空,对着这无际的灰色,英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童年和少年的记忆,也都是灰色的。
英泰冷静的把全身转了过来,面对着武帝,那种冰水似的笑在他的脸上慢慢浮现。
“为什么你要以圣地的名义召集朝圣者?”
他目光冷静锐利坚定,显示出他智慧和决心,而且带着无比的自信,使得任何人都不敢低估他的力量。
锐利的目光下,武帝感到英泰指向他的不是手指,而是一把剑。
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你很像你叔叔年轻的时候”
武帝发现英泰的瞳孔又在收缩,过了很久他才问道:“知道什么才是朝圣者么?”
如果你去到西藏,令人心灵震撼的不是圣洁的雪山,不是庄严的佛殿,也不是茫茫荒野上的藏羚羊,而是那些虔诚的朝圣者。
在布达拉宫下,在大昭寺门前,许许多多的朝圣者,无论男女,都蓬头垢面,身着长围裙,手戴木拖板,面对佛殿,神情凝重,喃喃念诵,俯身下去,四体伸直,额头触地,然后起来,再重复。一次,两次,永无休止
他们中有七、八十岁的老年人,有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也有十来岁的小孩。他们有的来自几百甚至几千里的地方。他们是三步一叩地翻山越岭,历经数月甚至数年才到达这地方的。
这些人心地非常虔诚,三步一叩绝不少一叩。遇到涉水之地,他们会补足淌水距离该磕的头。为朝圣,他们会磕得四肢溃烂,面额血肉模糊而不停止;为朝圣,他们沿途乞讨为生,即便冻饿死在山野也不后悔。
武帝望着西方清丽的夕阳他心中忽然有了种凄凉萧条之意。
“信仰的力量是无穷的。置身于这样的人群中,你会慨叹生命中的很多东西。那年的西藏之旅过后我和你叔叔为我们当初自己的信仰创建了圣地,最初的时候,信徒称我们‘创世者’”。
但觅神也好,朝圣也罢。“救赎”是朝圣之路永恒不变的主题。无论是渴望脱离原罪,还是解决心灵危机。那危机来自朝九晚五;来自两点一线;来自通货膨胀;来自房贷;来自古驰;也来自随时都能将你的行踪暴露无遗的智能手机……终点固定,起点随意。
只是当幻象跃入现实,现实的生活也未必如我们所想象得那般不堪。
武帝:"你叔叔在圣地可还好?"
英泰:"好。"
武帝:"他还没有想要出来吗?"
英泰:"没有。"
老伯:"他应该早点出来找我的……”
英泰:"他不信任任何人"
武帝笑笑:"太信任人固然不好,太不信任人也同样不好 ,对自己的朋友信任可以使人安定。"
英泰:"只可惜有些朋友只会使人发疯。"
武帝又笑了,道:"最起码他还信任你。"
英泰道:"他只信他自己"
武帝慢慢地点了点头,仿佛表示赞许。
英泰忽然又道:“就算是他从不信我,但我只能信他……”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冷漠的眼睛里才有了一点表情,那是种带三分讥笑,七分萧索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