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寒凉冰心。
太子站在堂前檐下,身披拽地外袍,上绣着蛟龙与凤。
庆晏见太子站定,终于又问了一句,“庆晏近来可好?”
太子的手微微战栗,却是转头看去她小小身板。
“你已经是祁瑞王府的人,居然还想着那个小太监,早日将你们分离开来果然是对的,如今祁瑞王心魔作乱,连你个小小的暖床丫头,都敢这么放肆和本宫说话了,想必祁瑞王之心本宫已经明了!”
穆晓甩袖离去,屋外渐起雪色,遮挡了庆晏的视线。
转头看去穆廷知,人躺在榻上,缺失的一耳像是在嘲弄庆晏的一厢情愿。
“太子真的可能回去告密,甚至将祁瑞王你置于险境……”
到时候便是前世之事卷土再来。
穆廷知躺在那儿,眼眉淡漠,似乎刚才发生的事情与他毫无干系。
“你也相信我私通敌国?”
“人赃并获,证据确凿,就算太子殿下刚才拔刀刺死你,来个先斩后奏,似乎也并无不妥。”
一侧黛南寻了外衣为穆廷知披上,那太医早就草草跟着太子离开,房间只余下祁瑞王的人,默不作声。
“咳咳……”
穆廷知抬袖捂口咳嗽了两声,又是一笑。
“说的在理。”
庆晏不以为他需要在意穆廷知,只是如今太子谋反,能阻止他的人只怕除了祁瑞王便无他选了。
穆廷知依旧淡然,朝着窗外瞥了一眼,“枝慕先生还要看戏?”
庆晏未曾察觉他人,待得所谓的枝慕先生一身白衣出现,他才有些气恼。
白日的梁上君子,竟然便是这府中所谓的隐世名医。
庆晏稍稍敛住神色,没将自己对枝慕先生的不喜摆在脸上。
“哪里就是看戏了?不是你说今日吃的急了一些,有些积食,故意引来太子与这小厨娘会面,好瞧瞧这小厨娘到底站边哪一方而已,现在要不要说的这么正经?”
枝慕先生甩袖背手,银色面具在烛光中更显立体廓然。
庆晏这才知道穆廷知今夜的目的,不觉冷哼了一声。
“瞧瞧这小厨娘的脾气可比你大多了,今夜也看完了,不如早点歇息吧,王爷。”
枝慕先生也不作礼,在祁瑞王面前似乎没有礼数,说及此处,更是直接转身往里屋去了。
不过没走两步,又见着人倒退回来,看着青东墨北,“记得拔箭,太煞风景了。”
青东指着枝慕,有些无言,穆廷知这才点头,“去拔箭吧,到底是幅名画,明日找人来修补一下。”
“是。”
青东应下,庆晏这才又被黛南扶着出了屋子。
庆晏这才注意到,他这夜去的不是凌云阁,倒是个普通的书房,想必穆廷知的此番用意早就想好了。
“青凌姑娘,方才多有得罪了。”
“哪里!是我鲁莽了。”
本来是想要进宫的,如今也见了太子,不过前世自己总是会跟着太子的,今日却未跟着,只怕此世的自己也是凶多吉少了。
庆晏回了下房,坐在圆桌处,翘着那一盏油灯,如豆微光跳动,惹的人心烦躁。
忽的烛光摇曳,窗口吱呀一声豁然打开,火光也兀自熄灭。
庆晏正要起身去关窗,去感觉有什么小东西打在自己的手背,就着黑暗,他试探着摸了一下桌面,果然摸到了一个纸团。
攥着纸团起身关了窗,又摸黑点了灯,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纸条。
“今夜子时,灵光寺外。”
字体颇有笔走龙蛇之势,庆晏认出是太子的字迹,就着油灯烧了纸条。
算着时辰,也该是亥时了。
王府距离灵光寺倒是有些距离,不过按照青凌的脚程想必不算远。
庆晏没曾多想,四周没有丫鬟候着,他也得了自由,不过还是换了夜行衣,这才出院轻身一跃,便翻墙而出。
出了王府,一路飞檐走壁,直去了城外的灵光寺。
去往灵光寺顶的山下有一处歇客亭,只是简单的木柱木顶,不过周遭树影重重,颇为隐蔽。
庆晏只觉得莫名就想要在这里等着。
兴许是早前青凌与太子通信常来的地方,毕竟一句寺外,他却选定在此处,实在特别。
庆晏俯身在一棵大柏上,风声习习枝桠摇晃,却不见有人在 这亭中来。
身体本就虚弱,更有细雪飘洒,庆晏好几次想要咳嗽都忍着。
“别等了。”
风声飒飒,庆晏有些 难以忍受,正要咳出来,却听着有些低沉的男声响起。
夜色迷蒙,雾气与细雪一并遮挡视线,只隐约看见那亭中站着一人。
“你被骗了。”
那男人又说了一句。
庆晏不语,本想着等那人瞧着没得回应便自己离去,却听着一道破风之声,正朝着自己而来。
脚下两个旋转,从柏树枝干走到树干依靠了一下,那箭羽从她脖颈处嗖嗖飞过,入了林子里。
庆晏纵身一跃,翻滚着起身后往前大迈一步,到了亭中,这才隐约看到那人缺了左耳。
“想不到堂堂祁瑞王也玩儿跟踪,还想用暗器伤人!”
穆廷知却是回转身来,“如今太子心思异变,你身为他的人,于我总归是妨碍。”
庆晏只做了防备姿态,并不打算与他动手。
然穆廷知右脚借力一蹬,手作擒拿之势朝着庆晏面门袭来。
庆晏腰间别着短剑,霎时拔出刺去穆廷知掌心,
穆廷知却微微侧身,右手转擒拿为手刀朝着庆晏脖颈处劈来。
庆晏慌张收剑低头,脚下一个横扫,穆廷知立马退后两步。
两人都做了防备姿势,不过穆廷知显然更加淡定。
昏暗中,能听到穆廷知隐隐的笑声。
“听闻你前一日本已经死去,可如今却再生了,可见太子用心良苦,他引你相见,只怕就是为了让我前来,中了这埋伏……”
庆晏未明了这话中含义,只耳廓微动,听的四周悉索脚步,他眼眉一挑,迎面一箭射来,还未能动,倒是见着穆廷知一个旋身躲开了。
庆晏也是蹲身避开,却听着转去亭角一处的穆廷知闷哼一声。
“王爷?”
“既是埋伏,何必做的如此隐秘,大费周折?”
穆廷知身中一箭,正气喘冷嘲穆晓的作为,又听着嗖嗖两声。
庆晏上前以短剑相抵,听的“铮铮”两声,箭羽坠地。
“王爷,我带你离开这里……”
“哦?你会这么好心?”
庆晏不语,凑近才看到那箭羽从背后贯穿,穆廷知刚才居然还有力气来玩笑。
扶住穆廷知,庆晏短剑依旧握着,听的破风声传来,便一剑劈去。
眼见着两人踉踉跄跄的离开。
身后隐藏在暗处的太子这才抬手。
“殿下,为何不赶尽杀绝?青凌已叛变,若是留下只怕祸害无穷。”
说话之人一身黑衣,难以分辨模样,声音却是熟悉。
穆婷一身华服,负手而立,轻声一叹,“罢了,算是我亏欠她的,毕竟那日不曾让她安然死去,如今她心中记挂的庆晏也已经离世而去 , 留她一条命且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毕竟放生一次,可不意味着还有下一次。
穆晓眉目凝霜,雪意渐大,山路也愈发湿润起来。
宫灯前照,穆晓这才转身离去。
穆廷知整个人几乎都是挂在庆晏身上的。
他努力的扶着,却只觉得内腑有些寒气入侵,不由得咳嗽起来。
“王爷亲自跟踪,若是传出去也不怕外人笑话和怀疑?”
庆晏听出穆廷知气息愈发的不稳,于是想着法给他转移注意力。
“若是他人来,只怕我在府中更危险。”
庆晏不觉这话有何错处,若是太子真要做这事,只怕如今他们就是两具尸体了。
“去悦澜居。”
穆廷知呵着热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庆晏却是不由自主的扯唇一僵。
“王爷身受重伤,想的居然是那些风花雪月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