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的声音。王照抓抓头发,打开化妆包补了妆,新买的口红是暗红色的,涂上去显得暗淡的脸色更加昏沉沉,随手扔到了抽屉里。抽屉里快塞满了用了一次便淘汰的化妆品,一直在尝试新的事物,同时一直在排斥。
重新点了根烟,翻看手机里关于齐慧娴的信息。自从把她加入到黑名单,她再也没给王照打过电话,发过短信,当然是因为无法联系上了。可就算齐慧娴跑到这座城里来,她也是找不到王照的,根本不知道王照住在哪,工作单位是什么,王照连做律师都没告诉她。
她所掌握的关于王照的唯一信息,就是王照的手机号码。
昔日的短信删的差不多了,有一条漏网之鱼:“小团子,我包了你爱吃的白菜猪肉馅饺子,有人去南方,捎给你好吗?”
下面是王照毫不留情的回复:“这里不缺你那几个饺子。”
“有白菜猪肉馅的饺子卖吗?”
“有!”
那次的结果自然是没捎来饺子,王照很多年没吃过水饺了,水饺是家乡的味道,她不要。
还有一条:“小团子,家里下雪了,你爸堆了个雪人,说像你。”
可能当时是看也没看,就把这条短信标记为已读了吧,她这才注意到短信里配有一张雪人的照片,戴着一顶乌黑的长假发。这么多年没见了,齐慧娴还以为自己是那个清汤挂面似的傻丫头呢,王照吸了口烟,今早上烟抽的太多了,嗓子干裂了,却从烟味里嗅出了老家冬天里烧柴火的气味,这假发大概是县里戏班子里的,她的副校长继父,搞点道具很容易。
继父的形象浮上心头,往事一件接一件涌上来。
齐慧娴再婚后,家里的经济条件大大改善。不知是继父的工资上交了,还是水果店挣钱,齐慧娴再没拉着王照去亲戚家“乞讨”,王照再也不用穿着破旧,不仅过年,就算平时齐慧娴也会给她买新衣服了。
即便上了高中的王照万般抗拒,却不得不承认,齐慧娴的心情是一天比一天好。纵然仍达不到她的名字那般的温柔,她的神经质却大为改善,她和她新婚的丈夫闲暇时一起去跳舞,回来时通常会给王照带点吃的。
王照都能想出那样的场景,齐慧娴一高兴,就想买东西,跳舞的地方周围什么吃的没有啊,小商小贩们排着队候着呢。他们就一次次地往王照的学习桌上摆碗糕、煎糍粑、炒肝、三鲜烧麦......
做题做累了,吃点小吃,喝齐慧娴为她热的牛奶,听他们在外面说说笑笑,邻居家的屋顶上站着鸽子,窗口飘进炊烟。如果这个男人不是她的继父,而是她的父亲,那么这也许就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幸福样子。
而一个存有坚强意志的人,他的命运里多少是缺了些柔软的部分。没有树立逃离母亲的目标,不擅长大型考试的王照考不上母校这样的好大学,但没有母亲的照顾,可能也是考不上的。
那三年,是齐慧娴人生中百花争放的时刻,也是王照的人生中最苦闷的三年,幸福,是担惊受怕的幸福,悲伤,是直面现实的悲伤。
除了抗拒,逃离,她没对齐慧娴做过任何过分的事,盼望着她生病,生一场大病,站不起来,死掉,这样过分而违背伦理的念头从来都没产生过。
尤其是被强迫上继父所在的高中,她无处发泄,给生父写那些寄不出去的信,躲在房间里写了满满十页纸对齐慧娴的不满,却没一句“咒语”。
为什么?
因为她是妈妈。
韩笛来接路向往,韩箫音把她送到楼下。韩笛碰到了路向往的额头,“呀”了一声:“这孩子身上怎么这么烫啊,发烧了吗,早上出来还好好的。”
韩箫音伸手一摸,可不是发烧了么,蹲下身子问:“向往,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啊?”
向往无精打采的,喃喃地道:“姐姐,妈妈说过不能对警察叔叔撒谎,向往才说实话的,向往不是故意的。”
原来还在想着妈妈的事。
不明就里的韩笛把韩箫音拉到一旁,轻声问:“你那位指导老师没把路向往怎么样吧?”
“爸,你想什么呢,她好歹是律师,能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吗,不过她不想代理路向往妈妈的案子了。”
“啊,为什么啊?”
“我哪知道,估计是赚不到钱,案子又烦,现在调查下来,伊程方又跟向往上的幼儿园的原园长有不正当男女关系。”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韩笛心痛地望向路向往,路向往乖乖地站在一旁,风一吹,小身子跟着摇摆。
“这孩子投胎没投好,碰上这么个母亲。”
“我跟你的想法一样,所以对伊程方的案子也没怎么上心,谁想到向往一心要救她妈妈呢。”
“啊,是这样,那你指导老师怎么说啊,她不肯帮忙怎么弄啊,要不我腆着张老脸去求求她。”
“你老人家跟着起什么哄啊,这事跟你半毛钱关系没有。”
“你是还没生孩子,你不懂,狗不嫌家穷,儿不嫌母丑,这老话你听过吗,孩子对母亲的感情,你能体会吗?”
“说的好像我没妈似的。”
“我不跟你贫了,我带向往去医院看看,你赶紧想想办法。”
路向往牵着韩笛的手向前走,一步三回头望向韩箫音,忽的想起了什么,跑回来递给韩箫音一把奶酪条:“给律师阿姨的,我忘记给她了。”
那楚楚可怜的小眼神在韩箫音的心里压上了千斤。
她哪有好办法,苍天啊,仰天长啸三声,当真以为路向往恨她妈妈呢。可要是顾华出了事,她不管么,韩箫音仔细一琢磨,她会比谁都急吧。
这么一想,她更焦虑了。
所里的朱茱律师小跑过来,哈着腰喘不上气:“你在这呢,我到处找你找不到,吓死我了。”
“找我帮你干活啊,没空。”韩箫音嘟起嘴,边走边发愁。
“谁敢要你干活啊,你现在是国宝,施主任让我看着你。”
“我是取保候审还是保外就医啊,要你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