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蘅正欲颔首,话还没出口,就被人截断,来人穿着绣了姜府家徽的短褐,神色仓皇,站在楼下高声唤道:“大小姐!”
姜蘅认得他的脸,是莞然阁里伺候的下人,当即笑意微敛,看向徐观鱼:“看来不太凑巧,下次有缘再会吧,徐大人。”
徐观鱼微微一笑:“自然,姜小姐请。”
姜蘅低低“嗯”了一声,快步下楼,去到小厮面前:“花姨娘出事了?”
小厮点头:“正是,您快随小人回府吧,花姨娘……见红了!”
姜蘅一边往外走一边听他说话:“方才姨娘在院子里跌了一跤,随后便血流不止,府上已经去请郎中和接生婆候着了,老爷夫人俱不在府中,二小姐也借口头痛不愿管事,沾衣姐姐吩咐小的请您回去主持大局。”
到茶楼外,云屏等人都已经过来了。
姜蘅看着她们神情凝重,简单将事情交代了一下,又道:“行了,今日本就是带你们出来放松,这会儿姨娘有事我便先回去,你们继续玩吧,左右就算回去了你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云屏咬着唇道是,又请她路上小心。
姜蘅挥了挥手,不再与她们多言,兀自上了马车。
莞然阁里,花月疼得面色惨白,她躺在床榻上,捂着腹部无力地叫唤着:“大小姐……怎么……还没回来?”
沾衣焦急地在一旁安抚她的情绪,所幸没多久郎中和接生婆就赶来了,姜蘅到的时候,沾衣刚从屋子里出来。
“情况怎么样?”姜蘅问道。
沾衣面有难色:“郎中说了,这个月份,孩子平安出生的几率很大,只是大人……却不一定。”
约莫小半个时辰,云屏也带着一个鬓发花白、挎着竹篮的老妪来了莞然阁。
“你怎么回来了?”姜蘅迎上去,看向她身边的老妪,“这位是?”
云屏福了福身:“这是奴婢从桃李街上请来的稳婆,在西市一带很有名气,这篮子里是她惯用的工具,小姐,让她也进去帮忙吧。”
姜蘅凝眉,听着屋子里渐渐低下去的叫唤声,半晌,她总算松口:“也好。”
云屏这才笑了笑,催促她带来的稳婆:“快进去吧,你可一定要保住咱们府上的姨娘和小主子!”
日头渐渐落下去,姜仲廉与贾氏也终于回来,和姜蘅一起焦急地等在产房外,看着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姜仲廉心里止不住地发慌,他握紧了贾氏的手:“不会出什么事吧?”
贾氏笑着回握住他的手:“瞧老爷说的,怎么可能有事呢?您忘了,当初我生阿蓉的时候,不也是这么大的阵仗?女人生产,本就是鬼门关里走一遭,九死一生的凶险之事,老爷不必惊慌。”
过了会儿,她又道:“要我来说,咱们的花姨娘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平平安安地诞下麟儿,何况,不是还有阿蘅在吗?她办事一向稳妥,您别太担心了,安心等着便是。”
姜蘅恍然大悟,她就说事情怎么发生得这么突然,又正好贾氏与二叔都不在府里,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想必贾氏是早就看好了这一点,从一开始,她想对付的就不仅仅是花月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她。
花月小产,府上能主事的只有她,这样一来,花月一旦出事,于情于理她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往小了说是她一个小姑娘,没有金刚钻偏要揽瓷器活,安排得不妥当才致使花月出事;往大了说,便是她心怀不轨,觊觎姜家家业,出手暗害自己血亲的堂弟。
一石二鸟的主意,她这位二婶,果然好算计。
姜蘅佯装不知她的计谋,云淡风轻地宽慰姜仲廉:“是啊,二叔您别太担心。郎中说了,七活八不活,花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一定能平安出去的。”
姜仲廉点了点头,只是他一颗心还没有完全放下去,便听见产房内响起一声微弱的啼哭声,但是很快,啼哭声便消失不见,他瞪大了眼睛,连忙站起来,产房在这时候从里打开,再没有半点声音,花月的哭喊声没有了,婴儿的啼哭声也没有了,只剩下一片死寂。
稳婆和婢女们乌泱泱跪成一片,姜仲廉险些站不住,还是贾氏上前扶住他,才让他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
他虚脱嘶哑的声音缓慢响起:“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孩子呢?花月呢?”
贾氏站在他身边,神情焦急。
姜蘅是三人里面唯一保持冷静的,她走上前,看向屋子里垂首跪下的沾衣:“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沾衣抬头,泪眼朦胧:“老爷,夫人,小姐,姨娘……姨娘生下的是个……”她似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最后两个字说出来,“死胎!”
话音刚落,她便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有她开头,余下的稳婆们便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将产房内孩子出生的情形讲出来:“孩子刚出生时还哭了一声,但是哭完之后就……没了。”
“从娘胎里出来的时候,孩子浑身发紫,看着便像是……像是早夭之相。”
“老婆子我接生过这么多孩子,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瘦得跟之狸猫一样,只可惜是个带把的。”
“姨娘见到孩子的第一眼,便晕了过去。”
姜仲廉不敢相信自己期待了那么久的孩子,原本应该聪明伶俐的儿子,竟然会一出生便死去。他再也经受不住这个打击,身子软塌塌地倒了下去。
贾氏惊呼一声,连忙叫来下人将他抬回正院,又叫来身边的嬷嬷协助姜蘅收拾残局。
等莞然阁的一切打理完之后,已经是夜半三更时候。
姜仲廉也终于悠悠转醒,贾氏见他醒来,开口第一句便殷切问道:“孩子还在莞然阁,老爷要不要看一眼?”
姜仲廉闻言,蓦地吐出一大口血,他颤着手指了指贾氏,却终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贾氏低下头,掩去眸中笑意,嘴上开始认错:“哎呀,都是妾身不好,竟然哪壶不开提哪壶,老爷您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