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蘅仔细想了想,觉得属实不亏。
一来郑宴说的是春闱揭榜之后的事情,二来,诚如郑宴所言,姜家也确实需要一个立得起来的男人。
而郑宴微末之身,他不肯攀附党羽,他日倘若名列三甲,朝中多的是人能拿捏他的仕途前程。所以,他也需要一棵大树荫庇。
但是姜蘅深思熟虑之后,还是拒绝了郑宴的提议。
郑宴好似早有预料,面上并无失落难堪之色。
然而事实也的确这样,从梁园西楼之中,他就已经看出来姜蘅心有丘壑,纵然他说得再好听,但想要打动姜蘅,还是不可能。
然而姜蘅给出的理由却更出乎他的意料:“结亲不行,但是,换个方向,倘若郑公子春闱揭榜,名列三甲,由我来助你扶摇直上,平步青云,如何?”
距离春闱,恰好还有三月左右,足够姜蘅在这玉京里施展作为了。
郑宴被她言语间充斥的蓬勃野心惊住,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以为他的提议已经足够离谱,却没想到姜蘅竟然更加……
但看着面前少女坚定坦荡的眼神,郑宴居然无法开口说出反驳的话语。
姜蘅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接下来,郑公子不妨听听我说的。既然能来找到我,想必我的事情,你也打听得差不多了。诚如郑公子所言,姜家如今确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然而振兴姜家,却也未必需要一个外姓人的助力。”
“我,姜蘅,足矣。”
说到这里,姜蘅眼底浸上一层光亮,那是胸有成竹的自信,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毅。
这并不是她的突发奇想,而是踏上离开苦杏街的客船,来到玉京,看清姜家的处境之后,便一直隐藏于内心的坚持。
姜家如今的荣光地位,全是当初父亲单枪匹马在沙场上打下来的。这也是父亲留给她最后的念想。
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姜家落魄。
姜伯正当初能在血肉淋漓的疆场上杀出一条血路,开创出姜家基业,那她作为姜伯正的女儿,自然也能在群狼环饲,步步惊心的玉京中,守住姜家的家业,重振姜家的荣光。
许是少女眼底的光亮太过动人,郑宴居然真的将她的话听了进去,他不自觉地开口问道:“不知姜小姐,准备如何做?”
姜蘅看向他,眼底的光亮微敛:“这便是我自己的事了,郑公子只用说信不信我便好。”
“佳偶尚且能成怨侣,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夫妻关系更不牢靠的了。姜家的名望可以借你,我也可以为郑公子的仕途之路鼎力相助,但是除了夫妻,我想合作也不是不可以。你觉得呢?”
郑宴低眉一笑,当然说好。
他原本,也只是想帮帮她而已。
姜蘅弯眉:“那么,这段时间郑公子便安心备考,来年三月,姜蘅在府中,静候郑公子佳音。”
她没有说她究竟能给郑宴提供怎么样的助力,也没有说需要郑宴为她,为姜家做什么。同样的,郑宴也没有问。
只因他们都知道,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机,一切都要等到来年三月,才能拨云见日,细商将来。
两人于茶楼分别,跟随着郑宴来到茶楼外的小厮自然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转头又回了杨家,向大公子禀报此事。
杨长风摆了摆手,让他继续盯着郑宴那边。
十二月,一旦过了中旬,好像日子便过得格外快起来,一天天的日光云影,仿佛白驹过隙,转眼即逝。
宫中各处都挂上了红绸布,彩灯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好像有三百六十六天都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嫔妃们似乎也在这时候放下心结成见,见着谁面上都是盈盈笑意,轻快和愉悦从她们话语里每一个字眼间蹦出来。
各宫的走动间也多起来。
就连因为圣眷正浓,生怕招人眼红,生出事端的杨幼仪也带着宫女们到了御花园里走动。
恰巧遇着众星捧月似的嫔妃们,便自然约到一处。
值此时节,聊天谈话间,少不得要说说各位娘娘还在家中做姑娘的日子,末了,又转成不能侍奉爹娘膝下,没法与家中姐妹团圆的遗憾。
众人面色戚然,唯独杨幼仪端坐石桌旁,玲珑婉转,八风不动。
贤妃娘娘是个好性子,在宫中做惯了老好人,这会儿见着新进宫的婕妤妹妹少言寡语,以为她还有些不习惯。
毕竟每回去皇后宫中请安,大家都成群结队,独她一人最先到,最后走,似乎从来不与旁人有过多的交集。
可见是个怕生的。
“婕妤妹妹如何不说话,可也是想家了?”
杨幼仪哪里是想家,她只是记着未入宫前,兄长交代过她的话:凡事不得争先,中庸之道,是为大德;言多必有数短之处,是故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
但这会儿被贤妃点起,她也只能笑道:“娘娘慧眼,却是如此。”
她开了口,紧接着便有人笑道:“我在家中行长,下面弟妹太小,与我不甚亲近,但婕妤妹妹却不同,我记得你在府中,有个年龄相仿的三姐吧?”身着碧绿宫装的宫妃艳羡道,“你们感情一定很好。”
杨幼仪眼神闪烁了一下,转头看着园中经秋仍然鲜妍的鲜花,怅然道:“是啊。”
“在家中时,姐姐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我,让着我,从来不与我争抢。即便我不喜欢,但她也都会给我。没人比她待我更好了。”
“哦?”另一位身着粉紫宫装的宫妃又道,“听说妹妹入宫前曾与姜家的姑娘有些……想必那时杨三小姐也一定很为妹妹焦急难过吧?”不等杨幼仪回答,她已经感叹开来,“姐妹情深,总比什么都令人艳羡。”
杨幼仪正执起茶盏想要喝茶,闻言,她指尖微颤:“没有。”
她顿了顿:“那时我不懂事,闯下大祸,三姐却一次没来看过我,现在想想,可能是有事忙吧。毕竟那时她已经开始议亲,顾不上我……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