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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缴收币权 上

“太皇太后,您身子可吃得消?”子夫看着窦太后步履蹒跚的模样略有担忧,“让人找个小辇过来吧。”“不用不用,”窦太后心情异常好,“我的身子我知道,能走。还有皇帝在身边呢,不是?”

于是,三个人踱出了宫室,到了殿后的花园里,便是常晒太阳的那片草地。

“皇帝是不是有事要同我这老太太说?”窦太后躺在竹榻上,问着一边的刘彻。刘彻有些支吾,“孙儿……”“你啊,最近不是忙得很?”窦太后道,“一会儿认了个姐姐回来,一会儿又弄出个五经博士,做了这么多惊世骇俗的事儿,怎么到我面前又说不出口了。”

“太皇太后,”子夫闻出些火药味,连忙出声打圆场,“皇上这不正要同您说么,您倒先给他扣了罪名!”“哟,丫头急了。”窦太后笑笑,“谁说我给皇上扣罪名了!”嘴里说着,气氛真缓和了不少。“那您就让皇上说说吧。”子夫趁机握着窦太后的手晃了晃。“好,听他说。”窦太后点了点头。

“皇祖母,”刘彻清咳了一下,看看子夫,后者给了一个眼神,他微微点了点头,“孙儿知道封修成君的事情没同您商量,是孙儿的疏忽。其实孙儿当时得知有个姐姐尚在民间,心里头也很意外。孙儿还特地和子夫去那金家看了看,她们过的实在艰苦,一家老小就靠着几亩薄田度日……虽说那金俗并非我刘姓血脉,可是毕竟同孙儿也是一母同胞的姐弟。要让孙儿在宫里头过着舒坦日子,倒让自己的姐姐流落在外过苦日子,孙儿实在于心不忍。”

“那你就把人大大咧咧接近宫里来了?”窦太后仍板着脸,不过语气已听不出责备之意。“孙儿是念及母后的心情,”刘彻道,“总是自己的骨肉,这么多年了都见不到,现在终于找着了,怎能不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你啊,堂堂大汉天子,也不怕被百姓笑话了去?”窦太后拍拍刘彻的手。刘彻轻松起来,“子夫说,能为母后寻到失散多年的女儿,又能不计她的身份予以承认,百姓们应该赞同才对!更能体现我大汉以孝治国的纲略来。”“呵,你们两个,”窦太后摇头了,不过带着笑,“说得倒天衣无缝,让人没法子说不啊。”

“太皇太后,那您不怪皇上了?”子夫适时机的追问。“丫头,也心急!”窦太后笑骂,“我还没问完呢,认姐姐的事说完了,还有那五经博士呢?那又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找了一批儒生做博士,皇上的心思又活了是不是?”

“皇祖母,那些……那些也是做学问么。”刘彻开始挠头,声音也有些嘀嘀咕咕,“孙儿不过是想找些人整理一下五经文典。上回淮南王不也编篡了个‘鸿烈’来么,儒家的东西就是再不实用,总也该留些册子成集才是。就是不用,我们大汉朝也不能学那暴秦做出焚书坑儒的事儿来,对不对,皇祖母?”

“哼,他们那些东西,也就配烧了当柴火。”窦太后又叹气,“哎,做学问也不是不好,可我就是担心你啊,你年轻,要被那群儒生给骗了……我大汉朝好容易打下的基业……”“皇祖母,孙儿自有分寸,”刘彻道,“不会拿祖宗的江山当儿戏的。”

“有你这句话,我还稍微安心些。”窦太后点点头,“好了,告诉我,最近朝里头怎么样?许昌他们还管着么?”“丞相年纪也大了,事情少还应付得过来,可是事情一多,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刘彻边说,边留意着窦太后的反应。

“人老了,总是这样。”窦太后并无不悦,“只可惜我们窦家啊,除了个窦婴,皇上也没别的能看上眼的。”“皇祖母……”“你想说什么我知道,”窦太后打断他,“我召窦婴进宫来,其实和你心里想的一样。虽说我心里总不太喜欢他,可毕竟窦家也就这一个窦婴,能为朝廷效力的时候也该出些力,你说是不是?”

“皇祖母圣明。”刘彻连连点头赞同,“对了,皇祖母,还有件事孙儿要同你禀报。前些日子各方令尹都上奏,说是民间私铸钱币非常猖獗,已到了熔镜铸币的地步,而可恼的是,民间私铸钱币往往偷工减料,长安令呈上的几枚钱,居然轻的可以在水面上打漂,实在匪夷所思。”“这倒稀奇了,铸钱的事儿不都是各诸侯王爷们管着的么,竟出了这些怪事,”窦太后道,“那些王爷们都管什么去了。”“谁又能管得清楚,这私铸钱币的事情是不是也有王爷们的掺合,”刘彻道,“他们要是想躲着纳贡的数目,多铸些私钱自然也算一种办法。”

“是一说,”窦太后点头,“皇帝可有对策?要让这些打水漂的钱币流传世间,倒也不是好事情。”“皇祖母,孙儿想过一个办法,却不知皇祖母可有想法。”“什么,说来听听?”“孙儿想私铸钱币的问题其实就是因为铸钱的权力交给了诸侯王爷之故,大家谁都能铸钱,自然谁都能用钱,没了规制自然就乱了。想当初,那刘濞不就是仗着手里有铜矿,大肆私铸钱币,囤积钱粮,到后来竟敢同朝廷对抗了。所以孙儿这些日子想总还是把铸钱的这权收回来才妥当,以后就用一种钱币,全由朝廷负责铸造,不准民间私铸,谁犯了这规制就以谋私论,按犯上论罪。一旦铸钱的权收了回来,自然就没人敢乱来了,也就没那些可以打水漂的钱币出现了。”刘彻看着窦太后,“皇祖母,你说这法子好不好?”

窦太后思虑了一番,“法子倒是不错,不过真要做可有些难,你不怕得罪了诸侯王爷?”“怕,可是也要做。”刘彻道,“如若不做,以后国库里尽是可以打水漂的铜钱,岂非更要怕了?”“呵……”窦太后轻声笑了一下,“那就去做吧,让窦婴帮你筹划筹划。”“谢皇祖母。”刘彻充满欣喜。

“好了,不谈这些事了,让人听了发闷,”窦太后靠着竹榻,“朝廷里的事,你自己去烦去吧,我们还是说说别的,也别让子夫腻味了。”“太皇太后,奴婢可不腻味。”一旁的子夫连忙答道,“听您和皇上说说话儿,说什么都高兴呢。”“你这嘴啊,”窦太后笑着摇头,“就会哄人。”她伸手招,“来,到我身边来。”

拉着子夫的手,窦太后道,“其实,有件事情我也想了很久了,前几日我那大丫头过来的时候,也提起过,今儿个你们都在,我索性就明说了。皇帝,子夫在未央宫做侍从女官也有段时间了,你们两个现在又这样好,我便想着子夫这般没名没分的不合适,寻个机会就该给个封号,是不是,皇帝?”

“……对,当然对,皇祖母所言极是。”刘彻一听是这个问题,眼睛都亮了起来,“其实孙儿早就有这个打算了。”“那可好,皇帝原来也早有心了。”窦太后笑着点头。

“太皇太后,奴婢谢过太皇太后的恩典,谢过皇上的恩典,可是……奴婢不要。”此言一出,窦太后和刘彻均满脸的惊愕。“子夫,为什么?”刘彻忍不住问。子夫看着他,“太皇太后,奴婢只要留在皇上身边,”话却是说给窦太后听,“奴婢希望可以天天看到皇上,像现在这样和皇上说说话儿……”“有了名份,也可以陪着皇帝么,”窦太后道,“一个夫人的封号,可只比皇后低一级啊。”

子夫咬着嘴唇,冲着刘彻缓缓摇头。刘彻的愕然已然退去,渐渐泛上温柔之色来,揉捏着她的手掌,“皇祖母,既然子夫不愿意,咱就别勉强她了。侍从女官也没什么不好的,可以呆在未央宫,天天和孙儿一起……”

“哎,搞不懂你们的心思,”窦太后摇头,“老太太是糊涂了,由得你们自己琢磨吧。”听她语气松了,子夫暗喜,“太皇太后,您疼惜子夫,皇上也疼惜子夫,子夫心里头都明白。”将头靠上了窦太后的肩处,“子夫很知足了,只求现在这样,陪着皇上、陪着太皇太后晒晒太阳,说说话,就很开心了。”

“你啊,真是个奇怪的丫头。”窦太后抚着子夫的头,“也就皇上能明白你的心思。”“皇祖母,子夫不好么?”刘彻也凑了过来。“好,谁说不好。”窦太后笑着。子夫微微转过脸去看刘彻,却没想到他突然倾过来,对准自己的嘴唇就是一下。

毫无准备之下,被偷袭个正着,子夫吓坏了,立刻转回头去看窦太后。窦太后仍旧微笑着对着两人,丝毫未见异样,子夫这才想起来她的眼疾,荡起的心随即落下,再去看草地周围,没有宫人的身影。一边的刘彻,笑意盎然的看着脸红满面的子夫,像做贼似的到处看,等接到自己的目光,突然潮红更甚,头颅几乎要埋进肩窝里去了。

陪着窦太后聊了大半天,还破天荒地一起用了午膳,见着老太太真的乏了昏昏欲睡的模样,子夫和刘彻才离开安乐宫。

“子夫,为什么不要封号?”回到宣室,刘彻便问。他双手成圈,将踏入来的人围在身前的小圈圈里。子夫抬头看他,阳光透过木门的点点窗格洒进来,让人略有些晃眼的刺目,低下头去,却被他抬了起来。稍稍移了一下位置,刘彻挡去了子夫眼前的几缕光线,黝黑的眼眸立刻显现出来,深不见底的瞳孔中反射着面前人儿的面容,像个漩涡似的要将整个儿心神都摄了进去。

“为什么该要?”子夫问。刘彻舔了舔嘴唇,“我想你名正言顺……我说过如果可以,我想把皇后的玺绶……”“我不要,”子夫打断了他,“我不要。”双手攀上他的颈项,子夫躲进他怀里,“那些对我来说真不重要。现在这样……不好么?”

“不知道,”刘彻道,感受着怀中的温软,“子夫,那我可以给你什么呢?”

把你整个人给我吧,还有你的心!子夫听着他突突的心跳声,默道。这是你欠我的,刘彻!

任他将自己箍在怀里,静静地,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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