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兀术望着石壁上一斧头砍去,原是气急败坏以为末日到了,不道天意不让他绝于此地,忽听得震天价一声响,那石壁倒将下去;又听得豁喇喇的,山岭危巅尽皆倒下。兀术扒将起来一看,山峰尽平,心中大喜,跨上马,招呼众将上岭。那些番兵个个争先,一拥而上,反挤塞住了。刚刚上得五六千人,忽然一声雷响,后边人马不得上山。看看追兵已到,把那些金兵犹如砍瓜切菜一般,无路逃生。兀术率兵跑远,在一处山下林中歇息,想到那本邦人马死得可怜,不觉眼中流泪,对着哈迷蚩和完颜亮道:“想孤家初进中原,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宋朝的兵将望风而逃,直打到东京汴梁,不料想,出了个岳飞。这岳鹏举太厉害了!八盘山,八百破十万;爱华山,我险些被擒;牛头山,我五十万人马只剩的数千!如今在朱仙镇,我上百万大兵竟拼光了,王侄金弹子殉国,看来真是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哪!我还有什么脸回北国见圣上和王兄?倒不如一死谢罪方休!””说罢,便拔出腰间佩剑欲要自刎。慌得哈迷蚩将他双手紧紧抱住,完颜亮和众将上前夺下剑。哈迷蚩叫声:“狼主,何必轻生!胜败乃兵家常事。且暂回国,再整人马,杀进中原,以报此仇。”
正说之间,只见对面林子内走出一个老人来,书生打扮,须发皆白,飘飘然有神仙气象,众卫士喝问阻挡,兀术喝退。那老者上前来见兀术道:‘四太子在上,你只想调兵复仇,终久何用?有道是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况自古以来,权臣在内,大将岂能立功于外?所谓辅强主弱,一无着落。不久那岳元帅自不免也。”兀术听了,恍然大悟,遂作揖谢过,再看那老者似曾相识,不由惊道:“阁下莫非,莫非陈道子先生?”陈希真哈哈大笑道:‘四太子,哈军师十余年未见,难得记得故人。”宗弼和哈迷蚩大喜,遂请陈希真和完颜亮认识,大家坐地叙述往事。 谈到陈丽卿时,希真和兀术都心酸难过起来,希真叹道:“那年不是卿儿闯入头关救我,此刻老夫已经是梁山的灰土了。老夫逃出后,师傅忽来道人也忽然失去了行踪,四太子不知,梁山也好、岳飞也罢,他们一样是有会法力的高人相助的。没了师傅,贫道万难和他们对抗,故此那几年假做疯傻,暗中修炼法力。后来为自保,索性在嵩山脚下隐居十年。如今法力练成,师傅也找到了,相比大金已经时来运转,故此出山相助四太子。”兀术忽然想起,道:“莫非今日本王在山崖挥斧砍山,也是道长暗中相助么?”希真大笑道:“贫道乾元镜已经修好,为四太子清个道路何难?”兀术大喜谢过,哈迷蚩道:“如此,就屈尊先生和我们回归本国,待人马齐备再来报仇。”希真笑道:“贫道先去为四太子办些事情,只请几位记住贫道刚才的话,有缘自然相见。”说罢告辞,驾朵祥云去了。
兀术就吩咐早早安营,且埋锅造饭,吃了一餐。哈迷蚩道:“天遣陈道子点醒我们,当年秦灭赵国,一时难下,便派人收买赵国奸佞,离间赵国大将李牧,那赵王昏庸杀了李牧,秦遂得天下。狼主且暂住营。待臣私入临安,去访秦桧。等他寻个机会,害了岳飞,何愁天下不得?”兀术大喜道:“既如此,待某家写起一书来,与军师带去。”当下就取过笔砚,写了一书,外用黄蜡包裹,做成一个蜡丸,递与哈迷蚩道:“军师,你进中原,须要小心!”哈迷蚩道:“不劳狼主嘱咐,小臣自会见机而行。”遂将蜡丸藏好,辞了兀术,悄悄的暗进临安而去。
后人有诗叹曰:
战败番邦百万兵,中原指日息纷争。何来妖道翻簧舌,遂致敌帅智复生!
绍兴九年六月? 朱仙镇岳飞帅府
岳飞与众将朱仙镇大捷,传令大家休息三日,他听说了关玲阵亡之事,也痛惜不已,心中更是担心岳云,早上去看视了一回,岳云只是昏睡,脸上还有泪痕。皇甫大夫说这是悲伤疲乏过度,只管让他睡。岳飞便回了帅府后堂。傍晚雷声轰鸣。下了一场大雨,岳飞看着阵亡将士名单,才知道庞万春也阵亡了。叹息不已,起身走到窗前,但看那雨越下越大,天地间水茫茫一片。心中想:“人说有时下雨是人间英灵感动上苍,天为之落泪;这一阵又折了关玲和庞万春,若从今年小商河遭遇金兵算起,已经折了杨再兴,汤怀、张显、曹宁、孟邦杰五兄弟、呼氏兄弟等十余员猛将和数万精兵。尤其汤怀和张显是我岳飞儿时一起玩大的伙伴,十余年征战,我等从血气方刚的年纪变成不惑之年;十余年征战,我等出生入死送走多少弟兄?究竟值与不值?栉风沐雨,血洒疆场,所为何来?”想到此处,元帅心中不由血脉贲张,满腔激情,取纸笔写了《满江红.写怀》,写罢又背过身去,看窗外大雨。
此刻岳云也轻轻的进来,他醒后听亲兵说了父亲来探视的事情,也来看父亲,进屋见父亲正在观看窗外,便轻手轻脚来到桌边,看到了这日后传诵千载的雄文。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岳云在心中默念着每一个字,无限敬仰的看着父亲的背影……
后几日岳元帅与各元帅在营中商议调兵养马,打点直捣黄龙府,迎还二圣,早晚成功。却是粮草不至,不知何故?正在差官催趱军粮,刻日扫北,忽报有圣旨下。岳爷一同众元帅出营接旨,钦差宣读诏书,却是召岳飞班师,暂回朱仙镇歇息养马,待秋收粮足,再议发兵。
岳飞送了钦差,回营坐定。当下韩元帅开言道:“大元戎以六十万之众,破金兵百万,亦非容易。今成功在即,不发兵粮,反召元帅兵回朱仙镇,岂不把一段大功,沉于海底!这必是朝中出了奸臣,怕大将立功。元帅且自酌量,不可轻自回兵。”岳元帅道:“自古君命召,不俟驾而行。不可贪功,逆了旨意。”刘元帅道:“元帅差矣。古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今金人锐气已失,我兵鼓舞用命,恢复中原,在此一举。依着愚见,不如一面催粮,一面发兵,直抵黄龙府,灭了金邦,迎回二圣。然后归朝,将功折罪,岂不为美?”岳飞道:“众位元帅有所不知,本帅因枪挑小梁王,逃命归乡。年荒岁乱,盗贼四起。有洞庭湖杨幺差王佐来聘本帅,本帅虽不曾去,却结识了王佐兄弟,故有断臂之事。我母恐我一时失足,将本帅背上刺了‘精忠报国’四个大字,所以一生只图尽忠。即是朝廷圣旨,那管他奸臣弄权!”途传令拔寨起营。一声炮响,十三处人马分作五队,滔滔的全部回转朱仙镇。依旧地扎下十三座营头,各各操兵练卒,专待秋收后进兵。
岳飞、韩世忠、张浚、刘锜等一起带了侍从,来到临安金殿见驾,高宗见到诸将,又刚刚接到捷报,十分欢喜。和大家笑道:“这一番胜了,金兵元气大伤怕是十年八年来不得中原了。都是众位爱卿之功。朕该封的封,该赏的赏。还要按惯例和各位将帅摆宴痛饮,只是有一样,今年朕想换换花样,不在金殿摆宴了。”各将军元帅面面相觑,有人斗胆问道:“敢问陛下要把宴席摆在哪里?”高宗一指从安徽赶到的张俊笑道:“便是他家!”,张俊连忙跪禀道:“圣上拿臣开心呢,臣怎么担负的起,诚恐慢待了陛下。”高宗笑道:“张爱卿如此吝啬?家中的没奈何那么多,拿出几个请客都不肯?”张俊一听“没奈何”三个字只把心提到嗓子上,半响竟说不出话。宰相秦桧笑道:“圣上不如让下官先去张俊元帅家看看,这没奈何够不够请客的。”高宗大笑,吩咐退朝不提。
岳飞晚间回到临安住处,忽有人来报说王佐一直在等候。岳飞慌忙让人把王佐请入后堂。王佐道:“岳兄,小弟这断臂如今时时疼痛,精力也大不如前,想最近回家调养一阵,往岳兄准假。”岳飞点头道:“如此,就依贤弟。但给贤弟的银两,贤弟必须收下,若推辞时,愚兄便不准你假。”王佐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还有今日兄长上朝,圣上如何情形?”岳飞道:“圣上闻之大捷,十分喜悦。却说要在张俊家摆宴款待功臣,还让张俊做东。”王佐笑道:“兄长不觉得奇怪么?自古只有皇家款待功臣,哪有功臣款待皇家?兄长猜猜圣上之意是要做什么?”岳飞道:“我也纳闷,想那张帅虽能打仗,却军纪混乱,抢来的银两太多,铸成圆球叫没奈何。让贼人无法下手。今日圣上还跟张俊提到没奈何。想必是在告诫他今后知道收敛。”
王佐听了大笑:“小弟真个不曾白来,圣上的意思,兄长真是不懂。想那张俊军纪败坏,纵兵抢劫官民财物,家中田宅店铺富可敌国,此事圣上若介意早就管了,何必等到今日?”岳飞忙道:“兄弟说说。”王佐笑着伸出一指。
各位,不是王佐点破此事,有分教:昏主示恩夺兵权,忠臣直言惹祸殃
我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