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成方回来至东耳木寨,见了王佐,将与岳云结拜之事说明。王佐大喜,随同严成方来至西耳木寨见了严奇,暗暗各自同心计议,不提。那岳公子回城,也将前事说了一遍,岳飞喜之不胜。
忽见小校来报:“有长沙王罗延庆在城外讨战。”杨再兴便上前来禀道:“昔日高宠、罗延庆同小将一起习武,最是相好,待我去说他来归降。”岳飞就令再兴出马。再兴领令,上马提枪,领兵出城来,到阵前大叫一声:“杨再兴在此,谁人敢来会我!”忽听对阵只一声炮响,门旗开处,一将出马,见是杨再兴,便把眼色一丢,喝道:“来将休得逞能,俺罗延庆来也!”摆动錾金枪,当胸就刺。杨再兴举起滚银枪,劈面相交。
两个在战场之上假战了十余合,杨再兴卖个破绽,回马败下,落荒而走。延庆拍马赶来。有四五里远近,到一茂林之间,再兴看四下无人,便回马叫声:“兄弟,久不相见,却原来在这里。为兄的已归顺了岳元帅,圣上亲封我为御前都统制。与岳元帅结为兄弟,蒙他十分义气相待。兄弟何不弃邪归正,投顺宋朝?日后立功,决不失封侯之位也!”罗延庆道:“兄长之言,敢不如命?小弟情愿做个内应,待交兵之日,小弟杀贼立功,以作进见之礼便了。”再兴大喜道:“既如此,愚兄仍旧败回,好掩人耳目。”说罢,便转马奔回,延庆在后追至战场上,又假战了四五合。再兴假败,逃回城去,延庆也鸣金收军回营。再兴进城,见了岳元帅,将罗延庆归降内助之事细细禀明。岳元帅大喜,记了功劳簿,不提。
且说那黄诚调齐各路人马,演习阵势,要与岳飞决战。这里探子报知岳元帅。岳元帅到了晚间,命张保跟随,私自出城来探看。到一树林中,岳飞爬上树顶,偷看贼营动静。正看之间,只听得弓弦响处,不知那里一箭射将上来。元帅叫声:“不好!”肋上早中了一箭,幸得把树枝抱住,不曾跌下。张保连忙上树扶下,月光下只见岳飞面如白纸。张保慌慌的背了元帅,黑暗之中,不辨高低,如飞进城。到了帅府放下,岳飞躺在床上,人事不醒。只吓得岳云魂魄俱无,连忙将箭头取出来。众将士闻知。齐集大营来看。但见箭眼中流出黑血,口吐白沫,箭伤甚重,命在顷刻。公子与众将俱各大哭。牛皋道:“你们不要乱哭,一哭,我就没有了主意了。我是有仙丹救得元帅的。”众将听了,俱各拭干了眼泪,来问牛皋。牛皋道:“不要慌,可取些滚水来。皇甫医生留了药给我。”旁边家将忙忙的倒了一碗滚水来。牛皋在身边左摸右摸,摸出一粒丹药来,将滚水调和,灌在元帅口中。不多一会,只见元帅大叫一声:“痛死我也!”这颗仙丹,果然有起死回生这妙,顷刻之间,岳元帅一翻身坐起,众将好不欢喜。
牛皋问明张保岳飞中箭之事,便道:“这箭方向不是敌人所射,乃是本营将官放的。且看箭上可有记号。”元帅把箭一看道:“没有记号。”牛皋道:“把众将的箭都拿来比看。若有哪个的箭,与此箭一般样的,就是此人射的。”众将齐称:“有理。”元帅就将箭来折为两段,插在靴统内,说道:“你们不必穷究,待他悔过自新便了。”众将道:“元帅如此仁德待人,但此贼的心肠太狠,便宜了他!”牛皋气忿忿的,又摸出一丸丹药来道:“元帅收着,倘日后再被他射一箭,还好医治。第三回,却没有了!”元帅道:“凡事总由天命,贤弟何必着恼,将军们请各自回营,来日准备与朝廷出力便了。”众将辞别,各自散去。元帅自进后堂来,公子问道:“爹爹,孩儿已明知此人,何不将他正法?”岳飞道:“我儿,你哪里晓得?他道我赏罚不明,因而怀恨,至有此举。我但以仁德化之,彼必然追悔也。”岳云伏侍元帅安寝,不提。
且说杨幺一日升殿,对黄诚道:“各路大兵虽到,但胜败亦未可遽定,当作何万全之计?”黄诚奏道:“臣的阵势已经演熟,大王可传旨,命王佐前去诱敌,待岳飞兵来,就命王佐截住他的归路。再命崔庆、崔安居左,罗延庆、严成方在右,二大王杨凡统领中军,四面夹攻。先命花普方驾着战船,去与韩世忠交战,以防他来救应。任那岳飞通天本事,亦必就擒也。”杨幺听了这番言语大喜,即命:“军师照计而行便了。”军师领旨,自去准备。
旁边闪出杨钦上前奏道:“军师妙计虽好,但是岳飞手下将士,俱是智勇兼全之辈,亦未可轻忽。臣愿拚身入虎穴,到潭州城去,与岳飞讲和。若肯两下罢兵息战,不独安然无事,又省了无数粮草。”杨幺道:“御弟前去讲和甚妙!若肯退兵,情愿送他些金帛,免得厮杀亦好。杨钦正要领旨出班,只见伍尚志闪出奏道:“单丝不成线,臣愿与王叔同往未营讲和。”杨幺道:“驸马同去,孤家更是放心。”杨钦心中想道:“我有心事,特谋此差。不道驸马也要同去,如何是好?”无可奈何,只得和驸马一同出朝。
来到水口,下了小船开到对岸。二人上马,来至城下,对城上军士说道:“相烦通报元帅,说杨钦、伍尚志特来求见元帅。”军士连忙报进帅府。岳飞传令,请进帅府相见。军士得令,出来开了城门,放他二人进城。来到师府,进内见了元帅,口称:“小将杨钦,同伍尚志奉主公之命,特来与元帅讲和。若肯罢兵息战,情愿备办粮草犒军等物,每年进纳贡奉,免得人民涂炭。未知元帅允否?”岳爷大怒,喝道:“那杨幺早晚就擒,洞庭灭在旦夕,何得多言!”叫左右:“将二人拿下,两处拘禁。待我捉了杨主,一同斩首。”左右一声答应,将二人各房拘禁,元帅暗暗叫军士将酒饭传送。
到得初更时分,叫张保悄悄的去请了杨钦来到后营,重新见礼。元帅让他坐了客位,问道:“白天冒犯!在诸将面前不得不如此,幸乞恕罪!不知将军此来,有何指教?”杨钦道:“今黄诚调集各路兵马,要与大军决战,特来报知元帅,以便准备破敌之计;又闻杨么因战事不利了,已经暗中给金人写信求援。妄想金军来援,而他如当初伪齐一般。元帅宜急速进军;但恐元帅大兵到时,玉石不分,请求元帅保全家口,感德无涯!”元帅道:“前承将军美意,破了蛇盘山。本帅还要奉明封赠,岂敢有犯?”即命家丁取过小旗一面,递与杨钦道:“倘大兵到日,将此旗插于门上,诸军自不敢进门。”杨钦接了旗收好,谢了元帅。元帅仍命张保送回房中安歇。
又叫王横:“你去好好的请那伍尚志来。”王横领令出去。不一时,尚志已到,见了元帅跪下道:“前者有犯虎威,望元帅恕罪!”元帅用手扶起请坐,便道:“将军大才,实为可敬。但所事非人,实为可惜!不知将军今日此来,有何主见?”伍尚志就将得胜归营、被招为驸马之事说了一遍,然后道:“那公主虽与小将做了花烛,却不肯成亲,要求元帅作主,方成此事。”元帅闻言,禁不住哈哈大笑道:“杨幺招驸马,怎么要本帅作主起来?岂非笑话?”伍尚志道:“有个缘故,那公主并非杨幺之女,乃潭州潭村人氏,父亲姚平章,一门俱被杨女杀死。其时公主年幼,杨幺认为已女。”岳飞吃惊,道:“姚平章是吾母舅,那公主是我表妹了!如今却待怎么?”尚志道:“公主说,一则有父母之仇,二则元帅乃公主之兄。所以谋得此差,来见元帅请命,以安公主之心。”元帅闻言,即忙站起来道:“这等说来是我的妹丈了!”遂传命,请公子来见礼,便道:“这是我儿岳云。”岳云见了礼。
元帅吩咐家将:“去请杨老爷来。”伍尚志吃惊道:“小将在此,不便相见。”岳飞笑道:“不妨!他也有事到此。”不一会,杨钦走进来,见了伍尚志,甚是慌张。元帅笑把从前之事说了一遍,二人大笑起来!伍尚志道:“起初杨么打出“等贵贱,均贫富”的宗旨,颇得人心;自立稳脚跟后,渐渐背离初衷,衣食住行无不穷奢极欲,连睡觉的床都要金玉镶嵌,部下士卒和百姓却困苦潦倒,更滥施兵威,焚烧无数宅院庙宇,滥杀官吏书生僧道,把滥杀无辜称为“行法”,以致民不聊生,如今连杨钦将军都反,真是报应。”岳飞听罢颔首。命重整酒席,当夜三人饮了一番,商定计策。次日,命军卒送二人至水口,下船回寨见了杨幺,一同奏道:“岳飞有允和之意,奈众将不肯,故留在驿中过了一夜。众将请命,要斩臣二人,又是岳飞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放臣二人回来缴旨。”杨幺闻奏,心甚不悦。
那伍尚志进宫见了公主道:“今日见过令兄,将公主之言一一道达了。令兄待等平了杨幺,令兄作主,与公主成婚也。”公主谢道:“郎君若能与我父母报仇,感德不尽!”这边闲话,且按下慢表。
且说岳飞送走二人,对众将道:“杨么勾结金人,若那完颜宗弼接到他的信,必不肯放弃机会,所以我军利在急战,如今杨么失去人心,手下战将都已暗中投靠我军,赢他不难了,只是他那飞轮战船尚无破解之法。”正说间,有军士报关玲回来了,岳飞急命唤入,关玲道:“去冷艳山见到白军师,他说这战船全靠塔轮作战,只需如此如此,破解不难。”岳飞大喜。
岳元帅调齐人马,约定韩元帅水陆会剿。分拨杨虎、阮良、董芳、张国祥、牛皋,共是五人,来助韩元帅,由水路进发。自同众将出了潭州城,安下大营,准备与杨幺决战。是日,元帅升帐,聚集一班众将,参见已毕。元帅开言道:“今黄诚调齐人马,摆下此阵,名为‘五方阵’。按金、木、水、火、土各路埋伏,前后左右俱有救应。各宜努力向前,擒拿杨幺,在此一举!违令怠玩者,必按军法!”众将齐声道:“愿听指挥。”元帅即命吉青听令,吉青答应上前。元帅道:“与你红旗一面,率领带领三千人马,从正西以火克金杀入阵去,我自有接应。”吉青得令去了。又点施全领兵三千,黑旗黑甲,从正南上杀进,取水克火之义。施全答应一声:“诺!”领令去了。又唤岳云:“你可同王贵、张显领兵三千,都是黄旗黄甲,金克木从北方杀入接应。”岳云三人领令去了。又命张宪同郑怀、张奎领三千人马,白旗白甲,杀入正东阵内,取金克木之义。张宪领令下去。元帅又命杨再兴带领青甲兵三千,以木克土一齐冲入中央,砍倒他的“帅”字旗。元帅自领大兵在后,接应五方兵将,不提。
再说韩元帅已得了岳元帅会剿日期,即命杨虎、阮良、董芳、张国祥各驾小船,往来截杀,牛皋在水面上救应。自己带领二位公子并各副将,摆开大战船杀来。那日杨幺闻报,说陆上岳飞大军来破“五方阵”,韩世忠水师又从水路杀来,即忙命杨钦把守洞庭宫殿,伍尚志保住家眷,自己御驾亲征,与太尉花普方等,驾着大小战船,向前去迎敌韩世忠。
不因此番开兵大战,有分教:江水澄清翻作赤,湖波荡漾变成红。毕竟不知谁胜谁负,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