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高宠一马当先,大叫:“高将军来踹营了!”拍马挺枪,冲入番营,远者枪挑,近者鞭打,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打开一条血路。真是子龙在世一般;中间左有张奎,右有郑怀,两条枪棍犹如双龙搅海,牛皋舞动双锏,犹如猛虎搜山;后面杨再兴好比文鸯转生,枪刺鞭打追兵无不落马。那些番兵番将那里抵挡得住,叫苦连天,四下里各自逃生!又见金兵四个元帅迎面而来,各使兵器上前迎战,被高宠一枪,一个翻下马去;第二枪,一个跌下地来;第三枪,一个送了命;再一枪,一个胸前添了一个窟窿。后边又来了一个黄脸番将,叫做金古渌,使一条狼牙棒打来,被高宠望番将心窝里一枪戳透,一挑,把个尸首直抛向半天之内去了!这时又有一将手持大刀喝道:“认得大刀徐文吗?”,上前倒也挥刀和高宠并了二十余合,那金兵金将趁机又回潮般围拢过来。这时只听后队大乱,又一支兵马杀入重围,牛皋定睛一看,正是那张宪一条枪杀入,两边是董芳。张国祥两员小将,而张宪队中还有梁山九纹龙旗号,却是原来冷艳山派出史进、史英德带一万援军赶到,山脚下正遇张宪从湖广带来的两万援军,双方索性汇合一处杀来。那史进见敌军众多,索性挂了枪,抡起流星锤,但见那锤耍圆,每一下便有数名金兵落马,只吓得那番营中兵将个个无魂,史英德左手盾右手斩蛟刀,带冷艳山将士拼命冲杀。
那史进杀到营中,远远看到大刀徐文旗号,又看到高宠徐文杀在一起,大喝道:“朋友休要杀他,这徐贼留给我梁山。”,那徐文已经和高宠战了多时,发现论巧论快论气力自己都不是对手,只是勉强支撑,耳畔边再听见梁山二字,吓得一分心,被高宠刺中咽喉而死。金军又是一阵大乱,只被杀得尸如山积,血流成河,三路援军汇成一股,冲开十几座营盘,往牛头山而去!宗弼赶到已经晚了,只得传令收拾尸首,整顿营寨,问了宋军情形,惊道:“那徐文刀法了得,竟被人数十合杀死。”便命军使速到金都,调集上将来援。
却说岳元帅正门坐帐中,忽巡哨来报道:“金营内旗幡撩乱,喊杀连天,未知何故?”岳元帅道:“他见我们按兵不动,或是诱敌之计,可再去打听。”不一会,又有巡哨来报:“牛将军解粮已冲到到荷叶岭下了。”岳元帅举手向天道:“真乃朝廷之福也!”忙命张保、王横带兵前去接应。不一时,牛皋、张宪、杨再兴催趱粮车,上了荷叶岭,在平阳之地把三军扎住,对各路兄弟道:“待我先去报知元帅,就来迎见。”高宠等道:“这个自然。”牛皋、张宪、杨再兴进营见过了元帅,将刘都爷本章并文书送上。岳飞道:“粮草亏你等解上山来,乃是第一个大功劳!”吩咐上了功劳簿。牛皋道:“那里是我的功劳。亏得新收了三个兄弟:一个是杨兄弟师兄高宠,一个叫郑怀,一个叫张奎。他三个人本事高强,冲开血路,保护粮草,方能上山。现在看守人马粮车,在岭上候令。”张宪也道:“末将同董芳,张国祥也来助战,幸遇冷艳山史进将军,三路人马齐心才得冲上山。”岳飞道:“既如此,快请相见!”牛皋、杨再兴出营来,同了三人进来,参见毕。岳飞立起身来道:“三位将军请起。”遂问三人家世,高宠等细细说明。元帅道:“既是藩王后裔,待本帅奏过圣上封职便了。”,不多时史进也被张宪带到,岳飞拱手相谢,笑道:“屡次蒙山上好汉相助,无以为谢,这次便借花献佛。”命人把徐文首级给了史进。史进大喜拜谢。原来那牛皋听林冲说过徐文刺杀卢俊义之事,战场留个心,高宠刺杀徐文后,牛皋策马到尸体旁取了首级回来。
岳飞遂命将粮草收贮。他知道史进不愿见高宗,便让董芳,张国祥陪史进去休息。自引高宠三人来至五虚宫内,朝见了高宗,将三人前来保驾之事奏明。高宗问李纲道:“该封何职?”李纲奏道:“暂封他为统制,待太平之日,再袭祖职。”岳飞又提冷艳山梁山余部这番派兵一万相助,但高宗面前未提史进。高宗依奏封职,三人一齐谢恩而退,一同元帅回营。专等择日开兵,与兀术打仗。当日无话。
到了次日,元帅升帐,众将站立两旁听令。元帅高声问道:“今粮草虽到,金兵困住我兵在此,恐一朝粮尽,不能接济。我军目前三四万人马。可以与他大战一场,杀那番兵士气,不知那位将军,敢到金营去下战书?”话声未绝,早有牛皋上前道:“小将愿往。”元帅道:“你昨日杀了他许多兵将,是他的仇人,如何去得?”牛皋道:“除了我,再没有别人敢去的。”岳爷就叫张保:“替牛爷换了袍帽。”张保就与牛皋穿起冠带来。牛皋冠带停当,就辞了元帅,竟自出营。岳飞不觉暗暗担心,恐怕牛皋不得生还。
又有一班弟兄们俱来相送到半山,对牛皋道:“贤弟此去,须要小心!言语须要留意谨慎。”牛皋道:“众位哥哥,自古道,教的言语不会说,有钱难买自主张。大丈夫随机应变,着什么忙?做兄弟的只有一事相托:承诸位兄弟结拜一场,倘或有些差池,只要看待这三个兄弟,犹如小弟一般,就足见盛情了!”众弟兄听了,含泪答道:“一体之事,何劳嘱咐,但愿吉人天相,恕不远送了!”众将各自回山。
正是:銮舆万里困胡尘,勇士勤王不顾身。自古疾风知劲草,由来板荡识忠臣。
且说牛皋独自一个下山,揩抹了泪痕道:“休要被番人看见,只道是我怕死了。”再把自己身上衣服看看,倒也好笑起来:“我如今这般打扮,好象那城隍庙里的判官了。”一马跑至番营前,平章看见喝道:“咦!这是牛南蛮,为何如此打扮?”牛皋道:“能文能武,方是男子汉。我今日来下战书,乃是宾主交接之事,自然要文绉绉的打扮。烦你通报通报。”。平章不觉笑将起来,进帐禀道:“有牛南蛮来下战书。”兀术道:“叫他进来。”平章出营叫道:“狼主叫你进去。”牛皋道:“这狗头,‘请’字不放一个,‘叫’我进来,如此无礼!”遂下马,一直来至帐前。那些帐下之人见牛皋这副嘴脸、这般打扮,无不掩着口笑。
牛皋见了兀术道:“请下来见礼。”兀术大怒道:“某家是金朝太子,又是昌平王,你见了某家也该下个全礼,怎么反叫某家与你见礼?”牛皋道:“什么昌平王!我也曾做过公道大王。我今上奉天子圣旨,下奉元帅将令,来到此处下书。古人云:上邦卿相,即是下国诸侯;上邦士子,乃是下国大夫。我乃堂堂天子使臣,礼该宾主相见,怎么肯屈膝于你?我牛皋岂是贪生怕死之徒、畏箭避刀之辈?若怕杀,也不敢来了。”兀术道:“这等说,倒是某家不是了。看你不出,倒是个不怕死的好汉,某家就下来与你见礼。”牛皋道:“好吓!这才算个英雄!下次和你在战场上,要多战几合了。”兀术道:“牛将军,某家有礼。”牛皋道:“狼主,末将也有礼了。”兀术道:“将军到此何干?”牛皋道:“奉元帅将令,特来下战书。”兀术接过看了,遂在后批着“三日后决战”,付与牛皋。牛皋道:“我是难得来的,也该请我一请!”兀术道:“该的,该的!”遂叫平章同牛皋到左营吃酒饭。
牛皋吃得大醉出来,谢了兀术,出营上马,转身回牛头山来。到了山上,众人看见大喜,俱来迎接,说道:“牛兄弟辛苦了!”牛皋道:“也没有甚么辛苦!承他请我吃酒饭,饭都吃不下,只喝了几杯寡酒。”来到大营,军士报知元帅。元帅大喜,吩咐传进。牛皋进帐,见了元帅,将原书呈上。元帅叫军政司记了牛皋功劳,回营将息。
次日元帅升帐,众将参见已毕。元帅唤过王贵、牛皋来道:“本帅有令箭一枝,着你二人往番营去拿两口猪羊来,候本帅祭旗用。”王贵、牛皋得令,上马下山而去。
却说王贵领令下山,暗想:“这个差使却难!那番营中有猪,也不肯卖与我。若是去抢,他六七十万人马,那里晓得他的猪藏在那里?不要管他,我只捉个番兵上去,权当个猪缴令,看是如何?”想定了主意,一马来至营前,也不言语,两手摇刀,冲进营中。那小番出其不意,被他一手捞翻一个,挟在腰间,拍马出营,上荷叶岭来。恰好遇着牛皋下山,看见王贵捉了一个番兵回来,牛皋暗想:“吓!原来番兵当得猪的,难道就当不得羊?且不要被他得了头功,待我割去他的猪头。”遂拔剑在手,迎上来道:“王哥,你来得快吓!”王贵道:“正是。”两个说话之间,两马恰是交肩而过,牛皋轻轻把剑在小番颈上一割,头已落地。王贵还不得知,来到山上。众将见了,便道:“王兄,为何拿这没头人来做什么?”王贵回头一看道:“呀!这个头被牛皋割去了。”就将尸道一丢,回马复下山来。
行至半路,只见牛皋也捉了一个小番来了。那牛皋看见了王贵,就勒住马,闪在旁边,叫声:“王哥请便。”王贵道:“世上也没有你这样狠心的人!你先要立功,怎么把我拿的人割了头去?”牛皋道:“原是小弟不是!王哥,把这一功让了我罢!”王贵拍马竞去。牛皋来至大营前,叫家将:“把这羊绑了。”牛皋进帐禀道:“奉令拿得一腔羊缴令。”元帅吩咐将羊收了。牛皋道:“这羊是会说话的。”元帅道:“不必多言。”牛皋暗暗好笑,出营去了。
再说王贵复至番营叫道:“再拿一口猪来!”抡刀冲进营去,小番围将上来厮杀。王贵勾开兵器,又早捞了一个。金将领众赶来,王贵已上了荷叶岭去了,那里追得着。王贵到了大营门首,将番兵绑了,进帐来见元帅道:“末将奉令拿得一猪在此缴令。”元帅叫张保收了猪,上了二人的功劳。次日,元帅请圣驾至营祭旗。众大臣一齐保驾,离了玉虚宫,来上大营。元帅跪接进营。将小番杀了,当做猪羊,祭旗已毕,元帅奏:“请圣驾明日上台,观看臣与兀术交战。请王元帅报功,李太师上功劳簿。”天子准奏,众大臣保驾回玉虚宫,不表。
再说兀术在营中对军师道:“岳飞叫人下山,拿我营中兵去当作福礼祭旗,可恨可恼!我如今也差人去拿他两个南蛮来祭旗,方泄我恨。”军师道:“不可!若是能到他山上去拿得人来,这座山久已抢了。请狼主免降此旨罢。”兀术想道:“军师此言,亦甚有理。这山如何上去得?我想张邦昌、王铎两人要他何用?不如将他当作福礼罢!”哈迷蚩劝道:“此二人已经铁心反宋,又何必杀?”金兀术道:“这等人对我大金已经无用了,管他是什么心?”遂传令将二人拿下。一面准备猪羊祭礼,邀请各位王兄王弟,同了军师、参谋、左右丞相、大小元帅、众平章等一同祭旗。将张、王二人杀了,请众人同吃利市酒。他二人当初在武场对天立誓道:“如若欺君,日后在番邦变作猪羊。”不意今日有此果报。
正是:
报应休争早与迟,天公暗里有支持。
不信但看奸巧誓,一做羊来一变猪。
各位看官,那宋金大战牛头山,来日如何?我等后文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