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燕西省很偏远的一个村子,村子在山坡上,常年缺水,这里的人们种土豆,种玉米,每年的收入勉强够糊口。孩子们一身衣服不知道穿多少年,哥哥穿完给弟弟,每天村口的土坡上一帮野小子打滚撒欢,滚得一身黄土,回家再被爹操着鞋底子追的满院打。
根子从记事开始就在这个小村庄里,跟着爷爷生活,从小就记得满村的人都极尊敬爷爷,连最牛逼的村长见了爷爷都要哈着腰客气的喊声“宝叔”。
从小全村的人都喊自己根子,也不知道大名,后来大点了问爷爷自己姓啥,大名叫啥,被爷爷给了一烟袋,“废话,跟爷爷一个姓,姓张,叫根子。”
村子里孩子们都没学可上,从小跟着父母下地干活,根子算是一个异类,倒是从来不用跟着爷爷种地,每天跟着爷爷看些奇奇怪怪的古书,爷爷也不给讲,就是要根子死记,反过来调过去的背,背对了能吃肉,背不对就是一顿烟袋。
到根子十几岁的时候,根子记了一肚子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又拗口的条条文文,问爷爷,为啥记这么些没用的东西啊?爷爷嘬着烟袋告诉他,“没用?等你十八岁了,爷爷给你点清灵,你就知道这些都是祖宗留下来的宝贝了。”
根子家里常年供奉着一张画像,画像中的人浓眉大脸,红顶绿眼,鼻子高挺,垂手过膝,络腮大胡子,十分威武。每次爷爷磕头上香,都要带着根子。根子小时候一直不知道是谁,只管闷头磕头,后来才知道,供奉的是张道陵张天师。根子看村子里其他人家都供奉的什么灶王爷灶王奶奶,要么就是观音菩萨、财神爷,心里纳闷,问爷爷为啥,爷爷还是老话,“长大告你。”
从小根子就经常看到有人来家找爷爷,进了屋爷爷招呼喝茶,根子就去烧水、沏茶,然后被爷爷撵到屋外头,这些来看爷爷的人出门时有哭的、有笑的、有愁的、有喜的。根子问爷爷咋回事,爷爷每次都说,现在你小,大了你就啥都懂了。
有时候爷爷还会把自己的桃木剑,黄表纸画的符,打了包裹跟着来找爷爷的人出门,短的当天就回来,长的要一两天,从来没带过根子,每次出门都交代好根子,“爷爷出门干活,厨房里有米面,自己做了吃。”一直到根子十八岁的时候,根子才知道了自己的爷爷的不平凡。
根子十七岁那年,一天,一帮人来找爷爷,一个老头带着六、七个后生,老人进屋找爷爷,几个后生就坐在屋外头等着,根子搬过来桌子,给沏上茶水,一帮人都一脸焦急,没个有心思喝茶的,低头不知道嘟囔啥,后来其中一个人问根子,“你是张神仙啥人啊?”
根子第一次听有人这么称呼爷爷,老实回答,“他是我爷爷,咋了?”
一帮人都不说话了,直眼看着根子,忽然,呼啦啦都跪下,给根子磕头,根子吓得茶壶都掉地下了,赶紧往起扶,“我个小娃娃可受不得你们这个啊,赶紧起来,赶紧起来,有啥事跟我爷爷说去,这是干啥?”
跟根子搭话的那个后生一边磕头一边说:“您要跟张神仙说说好话啊,救救我家啊,我家不知道被啥缠上了,全家都不得安生啊,死的死伤的伤。救命啊小神仙。”
根子彻底被弄懵了,这时候根子爷爷,推门出来,身后跟着那位年长的老者,老人一看,皱着眉头就骂起来:“都闹球啥了,一帮大后生有个人样子没有?吓着人家娃娃。全给老子起来,没球出息的样子,都死得远远的。老神仙答应跟咱去看看,都起来!”
众人一听根子爷爷答应去,都扭过身冲着根子爷爷一边磕头一边说:“多谢神仙搭救啊,多谢神仙搭救!”
根子爷爷理都不理这帮年轻人,走过来交代根子,“爷爷出门干活,自己招呼的吃了睡觉,有个一半天就回来了。”
根子看见爷爷身上背着包袱知道又要出去干活,也没多说,答应一声就看着爷爷跟着那位长者,这帮人屁股后面老实跟着出去了。哪知道,一等四、五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等到第六天,根子有点慌了,往常爷爷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即使要晚几天,爷爷也会托人捎个信回来。根子跑去村长那里,问村长咋回事,村长告诉根子,邻村出了挺大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也知道那个村子的村长带着事主来请根子的爷爷。这么多天根子爷爷没回来,他也觉得蹊跷。本来就准备明天去看看,正好根子也来问了,告诉根子,“明天一早,我你去隔壁村看看,问寻问寻,看看咋回事。”
根子这才放心回家,当天晚上,根子就觉得心里不大踏实,翻过来覆过去在床上烙饼,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根子被村长喊醒了,一咕噜爬起来,开门看见村长领着几个村里的后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急急忙忙,脸也没洗,穿上衣服,锁上门跟着村长往隔壁村子赶去。
隔壁村子跟根子他们村差不多,也是比较贫瘠的村庄,根子住的村子叫北张村,隔壁的村子叫南张村,有条小河在南张村的边上流过,南张村多少比北张生活稍微好些。
路上村长告诉根子,南张村出事这家人姓孙,外来家,(村里管不姓张的人都称作外来家,其实也在村子里住了几辈子了)大儿子在城里打工,好像挣了几个钱,要接老爹去城里,老人在村子里住了一辈子,不愿意去城里,嫌闹腾,于是这个儿子回来给老爹盖房,盖的还是外国样式,又是花园又是水池,还说叫啥“别树”,还找了个城里的大师来看风水,城里的大师说那块地是快好地方,旺这旺那,一家人高高兴兴盖好房,房子盖起来周围村里的人都跑来看了个遍,搬家的时候还请全村子的人去吃饭,连北张的村长也请去了。饭桌上孙家大儿子还说要投资搞养殖,要让北张南张两个村子富起来。
本来挺高兴的事,谁知道老孙一家子住进去以后就没太平过,先是老孙的老伴早晨出门让门槛绊住摔了一跤,就一直昏迷不醒,送医院没几天就死了,说是脑溢血。
后来老孙儿子在城里被抓,说是跟人合伙盖房子卖,结果房子卖光了,房还没盖到一半,那个合伙人卷了钱跑了,再也找不到人,买房的把老孙家儿子告了,经济诈骗。
老孙大儿媳妇也见势头不对,跑了,家里一下又一贫如洗,就剩这栋房子了。老孙也禁不住打击,卧床不起,吃喝拉撒由二小子两口子和女儿女婿照顾。最近几天,老孙家人早晨去照顾老孙的时候总是听见老孙在床上躺着说话,不知道和谁叨歇。
开始家人以为老人憋闷的不行,自己说说话发泄发泄,后来觉得不对,不但有时候听着老人大喊大叫的吵架,屋里地面上、墙面上没来由的又是泥又是土。
老人房间里地面是木地板,墙上贴的壁纸,每天都有家人打扫,想找点土出来都不容易,家人进屋的时候也都学得城里人的样子换拖鞋,根本没可能有土进屋,而且墙上地上有时候印上的泥印子看着像脚印,又像是什么动物的爪子印,问老人咋回事,老人又闭着眼睛不吭气。
全家人急的没办法,就在去请根子爷爷的前一个晚上,九、十点钟老孙家二小子和姑娘请的亲戚聚在老孙家里,商量咋办。
几个岁数大的说:“这事情不对啊,咋这么邪性,自打住了这个房咋就没个安生,又是死人、又是官司。五更半夜的老头跟谁吵骂了?”
“不是这块地犯了风水哇?据说当时城里的那个风水先生来的时候老孙家院里有棵歪脖子树,多少年了,风水先生说不好,让给砍了。”
“谁球知道咋回事,闹不好是老孙家小子钱来的不合适,招了事了。”
几个人正乱猜,就听见楼上老孙房里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不是老孙的声音,像是个女的,声音几乎不像是人的声音了,吓得一屋子人头发都立了,几个胆子小的不自觉的就窜到了大门口。一声停下,大家就跟电影定格似的,互相看着,呆了几秒钟,又一声嘶叫响起来。
这回全屋子人,老的少的,哭爹喊娘跑出了房子,出了院子心神定了定,回头看老孙房间的灯还亮着。窗户上有个影子晃来晃去。老孙下不了床,屋里这是啥影子晃了,全家人都傻了。
周围的村民有离得近的也都跑出来,看路上站的老孙家一家子问到:“大晚上吼喊啥了?出啥事了么?叫喊的这么惨?”
老孙家儿媳妇和闺女哇就哭出来了,“不知道么,一家子都在楼下坐的了,老头屋里就有东西吼了这么一嗓子,老头也没个动静,现在看的屋里还有不知道啥的影子晃悠了。”
村里人这时候也都看见屋里影子到处乱窜,都吓得不轻,给出主意,“赶紧去村长家,招呼村长去,这几个大后生躲的远点看着,赶紧去找村长。”
几个胆大的年经后生远远看着,其他人一窝蜂跑到了村长家,村长听着砸门,吓了一跳,打开门一群人就涌进了村长家屋里,“咋了这是?老孙不行了?”
“比球死人还怕了,老孙家闹鬼了。”前后把事情一说,村长也又急又怕,穿上衣服,跟着一群人又回到了老孙家门口,问几个后生看的咋样?
几个后生说:“倒是再没听见叫喊,窗户上也没影子晃了,可是啥声音没有,也不敢进屋,喊老孙也没人搭茬。”
村长沉吟一下,安排大伙,“别闹腾了,该回家的赶紧回家,老孙家的人跟上我回去住一宿,明天一早赶紧去北张请宝叔,老孙咋了这是,盖起个房子就败家败成个球。那个风水先生是干球啥吃的。”一边骂一边往家撵那些看热闹的,晚上也不用看着了,谁也不敢上屋里看老孙头了。
孙家人在村长家呆了一宿,又担心,又害怕,也没人敢睡,好容易熬到天亮,村长带着男丁们就去了北张请根子爷爷。
根子这才知道,爷爷是去给驱邪去了,这么多天不回来,根子心里也来回翻腾,老村长安慰根子,“没事,你爷爷啥世面没见过,估计这次闹得凶,费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