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与柔回头瞥了她一眼,眸光瞬间变冷:“沈大娘若有事,改天再说吧!我们要休息了。”
她说着,就领着幼娘和豆儿回了屋,开始维修倒下的木排门。
“不是的,柔丫头……这次,我代表我自己来问你借银子。”沈秋月咽了咽口水,再抬头时,泪流满面,悲泣道,“我想问你借六十两银子,先借给大嫂付药钱,然后我再问雨顺把银子要回来。听说邻村的那媒人还没回去,明天一早就会坐牛车走,若我要给小菁退婚,今晚是最后的机会了!她现在才十三岁,不能就这样嫁给一个克妻的老鳏夫!”
她和雨顺还是没能让宋茗将那银子拿出来,便只有问人借银子,先把婚给退了。
可六十两银子啊,她又是个人微言轻的。
雨顺在私塾里上学,跟村里人不太相熟,也是很难借到银子的。
她本以为唐与柔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将银子借给她,但唐与柔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都分家了,沈大娘的要求难道不觉得过分了些?”
“柔丫头,你当真忍心看小菁出嫁吗?”
唐与柔皱眉,转身看着她,道:“记住,今天晚上我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们。”
“柔丫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多么孝顺……”
“记住我的话,然后你可以走了。”
“……”
沈秋月满脸都是难以置信,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哭泣着离去。
“姐姐……”幼娘走过来,拉住她,“姐姐你别生气……”她有话想劝,但看唐与柔紧握着拳,咬牙切齿的样子,便没说下去。
唐家人这样对他们,他们现在还要以德报怨,拿出银子给大伯娘生产吗?
就算是她,她也是难咽下这口气的。
更何况,他们现在已经分家了啊!
唐豆儿被他大姐的气场吓哭了,拉住唐与柔的手:“大姐姐你不要生气。大姐姐把银子借给三伯娘吧,她是好人……”
唐与柔松开了拳头,抬头看了眼天色。
月朗星稀。
现在太晚了,大家已经入睡,就算想看他们的闲事,也会等到天亮了再来处理。
而且,章秋芬难产到现在还没生下来,要是她现在就发作,她可就真死了。
唐与柔转身回了屋,将麻布包取出,只在百宝箱里留了些铜板。
“幼娘,明天天没亮的时候,你就敲锣打鼓,把村里所有人都叫起来,说我们家丢了银子。记住,一定要在牛车出发之前,把出村的路都给堵死了!”
“嗯。”
“记住,我们总共丢了八十两,全放在百宝箱里,其中还有景公子的那几十两水粉钱没拿去。昨天夜里被人闯空门的时候,我们都在医馆里煮药。若是问起我在哪儿,就说我照顾了大伯娘一夜,一晚上没合眼……豆儿,把空碗放回去,别舔碗了!!”
……
“说好先给银子再治病,你这样算什么?那银子还要不要了?”杨冕挥着扇子,在旁絮絮叨叨,“我可不管你有没有收银子。你这药用了,我可就记下了。三十两银子,你欠着我的!”
“你这样的奸商为什么非要来当大夫?你这样的高才应该去当铺,放高利贷,到处追债,这才符合你的气质。”
“我听着怎么觉得你在骂我?”杨冕摇了摇扇子,没听明白。
“没有骂你。”唐与柔接过小童递来的针灸针,在火烛下烫过,来到章秋芬身边。
“啊……我要死了……大夫,我要死了……”章秋芬躺在医馆里堂的床榻上,伸手想去扒拉杨冕,却看见唐与柔闪身靠近她,手上还拿着针,惊恐道,“柔丫头,柔丫头你要做什么?你要扎我?不行,我现在怀着孙子,不能让你乱治……你别过来……”
她越这么说,拽住杨冕的衣角,越是不肯放手。
杨冕后退一步:“你个大肚婆竟这么不知羞耻,还扒拉我?唐家的媳妇怎个个如此?”
唐与柔命医馆的壮丁按住章秋芬,不让她乱动,认准穴位后眼疾手快地下了针,好奇地听着八卦:“宋茗扒拉你?”
杨冕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点破:“她问仙药多少钱,问完了却走了。当时我正在屋里和我的小妾情意绵绵,叫她好生一番搅合。”
唐与柔无语了:“这话你当我这样的丫头面前,能说吗?”
杨冕挑眉:“是你问的!”
“……”
对,这还真是她主动好奇问的。
章秋芬情绪激动,几针下去之后,稍稍平静了一些。
唐与柔可没本事在这种缺少设备的情况下做什么剖腹产,她先用针灸刺激数个穴位后,劝说一番后,借着杨大夫的名号喂了汤药。
这汤药一下去,章秋芬就像重获新生似的,连叫喊都有了些力气。
催产过程中,杨冕就站在旁边正大光明地偷师,嘴上却占着便宜,装模作样地要考她。唐与柔并没有驱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惊得周围学徒药童都来瞩目旁观。
她的回答也让章秋芬又安心了不少。
就算这柔丫头不会接生,杨大夫能这样考她,她也一定是会的。可就是不知道柔丫头什么时候跟杨大夫走得这么近。
大约一个时辰后,难产的婴儿终于出来了。
唐与柔用麻布擦去婴孩身上的羊水和墨绿浑浊的胎粪,心中悄悄叹息。
孩子全身青紫,表情呆滞,她抽打婴孩的脚底心,却连哭声都没有。
章秋芬一脸疲惫地看着唐与柔,笑道:“柔丫头,我给唐家添孙子了吗?”
唐与柔沉默一下,点了点头,将孩子包入襁褓中,递给章秋芬。
章秋芬抱过,看了一眼,立刻从神态上分辨出这孩子的状况,表情微微一愣,抬头望着她:“柔丫头,这个孩子,真是我生的?”
这话一说出口,旁观的学徒们都低语起来。
为了方便学徒药童照顾病患,里堂里的都是大通铺。只有付了很多银钱的才能去房间里治病。
现在是给这搞事精丫头一个面子,特意给这大肚婆送进房间里来治的。
这房间里就她一个大肚婆,还去哪儿抱婴儿来?
唐与柔点了点头。
却没料到章秋芬拉过她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
她痛呼一声,推开她。
章秋芬喊得歇斯底里:“这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可能是个傻的!算命的都说,他的命比唐状元都好!他不是我的孩子!”
“哎哟,咬出血了。”
“我这儿有药!”一个学徒递给她一瓶药散。
“不用了。”唐与柔撩起染血的麻衣,胳膊上的牙印青紫一片,还在滴血。
她怜悯地看着躺在床上不住呐喊的章秋芬,叹了口气,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