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太拉扯她老伴的衣服,震惊咆哮道:“一两银子?!她们又没溺死,要什么一两银子?!老大媳妇要银子安胎,两个孙儿要银子去县城私塾,刚刚交完税,你让我现在从家里拿一两银子?!你要全家人喝西北风吗?!”
唐老头因为这场闹剧本来就心情不好,见老太当众拒绝给钱,还揭露了家里没钱的窘迫,脸面上更是挂不住,怒道:“有钱,家里有钱!”
唐老太并不怕唐老头,张嘴大喊,唾沫星子喷了唐老头一脸:“没钱!我说没钱就是没钱!”
这两人竟为了一两银子当众争起来。
此时,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
“娘,我有个主意。”宋茗轻咳一声,站了出来。
唐与柔挑眉,眯眼瞅着她,想看她如何作妖。
这宋茗下巴尖得像锥子似的,面相上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主,平日里对人露齿而笑,看起来笑吟吟的,一转眼谁都不知道她在背后说道什么。乡村里妇人们最多找点花和面粉,和个胭脂来涂腮红,而她却能用得上蔻丹,戴得起乌木簪子。
事实上,这小霸王的母亲宋茗正是唐家的搅家精,每次都利用唐老太贪财这点,将她拿捏得死死的,在家中兴风作浪。娘死前,这宋茗借口儿子不能让人看不起,非要买帛衣,但她自己不干活,要她们的母亲夜夜赶制麻布卖钱去换帛布。原主姐弟三人总是被唐老太压榨,都是她教唆的。
而唐状元会被宠成这样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也得归功于宋茗。
这宋茗方才被唐与柔打了几巴掌,被乡亲们拉开了,却隐忍着心中愤怒和鄙夷,假模假样地建议,道:“爹,娘,两个丫头只是受了惊吓,没受伤,看她们落水可怜,不如把家里的鸡给她们补身子,省得他们拿着银钱到外面去,被人坑骗。”
这番话说得极妙。
只是受了惊吓,自然不用看大夫。一来把赔偿变成唐家可承受的,二来又显得唐状元犯的错也没那么大了。
唐老头一听这办法,当即对躲在人群后的老三媳妇吩咐道:“老三媳妇,快,你这就去鸡圈里捉两只鸡,给四房送去!”紧接着就对围观村民们说,“乡亲们,今天这件事都是误会,正巧赵里正也在这儿,就请您做个见证,是幼娘自己滑下山的。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希望大家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
唐与柔忍不住冷笑几声。
这一家子站在她们两个湿漉漉的小人儿身边,简直就像集市上讨论菜价似的,说着说着,就又将十两银子变成了家里的鸡。
对,原主和妹妹的确都不识字,去县城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可都快把人淹死了,想用两只鸡搪塞过去?
而且,就算当众拿了他们的东西,奶奶只会私底下再打他们一顿,将这些东西全抢回去。
她心里有了个主意,笑容不自觉地浮现在脸上。
“我不要鸡!”她目光扫过唐家人,最后落在唐老太身上,扬起嘴角,道,“我要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
“女娃娃口气不小啊!”
“十两银子都能盖一间房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赔钱货,一个劲地就知道问家里要钱!你们只不过喝了几口河水而已,又没溺死!家里现在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你是要抢你大伯娘的安胎钱,还是想抢二伯断腿的药钱?你别想着我们把你哥哥弟弟的读书钱赔给你们!唐家把你养这么大,就是养了个白眼狼,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青楼卖?!”唐老太果然暴跳如雷,指着唐与柔的鼻子骂道。
哪里有让孙女去青楼卖的?
“咳,唐老太,这话欠妥,欠妥。”赵里正终于站了出来,对唐与柔说,“柔丫头,我这个里正不得不出来说句公道话。你和幼娘都没受伤,要十两银子未免太过了。”
这老头说话慢悠悠的,要是别的村人都会顾念他是里正,不会直接当面反驳。
但唐与柔这会儿不能让自己落入下风,直接反驳道,“要是一个不巧,幼娘坠山的时候就在石头上磕死了呢?我们没事是我们命大,他行凶作恶属实。上了县衙,县老爷也得站在我们这边!十两银子对于他的仕途来说,一点儿都不贵,可如果你们连这点银子都不愿意承担……”她挺胸抬头,嘴角扬起一丝冷笑,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那不如就将四房分出去单过吧。”
从唐家人为了一两银子推诿开始,她就一句话都没有说,冷眼看着他们的丑态。
当听见宋茗说赔偿两只鸡的时候,心中更是拔凉一片。
这个山村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男孩养大了可以传宗接代、考秀才、种地打工,而女孩将来会是别人家的媳妇,是赔钱货。数年前因蝗灾而闹过饥荒,如果不是娘拼死护着妹妹,妹妹当时就被唐老太交换走吃掉。
既然这样,还不如分家来得干脆。
唐老头震怒:“你说什么胡话!?你小小年纪的想要分家?!你这个不孝的丫头,你怎么敢……”
“爷爷!”唐与柔呛声道,“我本来的确不敢!我唐与柔活在这个世上十四年,以前每天都和和气气的,受了委屈只会打落门牙和血吞,还被你们污蔑成灾星,把家里所有错事都往我身上推!可这一次,唐状元不是抢了我和妹妹的菜饼豆粥,也不是在我们喂猪的时候扔石头!而是将幼娘推下山去,这是谋杀!既然唐家不愿承担这笔银钱,那不如就将四房都分出去,四房原本应该有的田,四房可以不要,我们只要那间破屋子能让我们栖身!再求这个小霸王别再来骚扰我们,奶奶别再来奴役我们!我们以后吃的自己去山上采,穿的自己捡麻织布,任何生老病死都与你们无关,哪怕我们死了,自有邻里用草席一裹将我们扔到山里去!这笔钱,你们自然也不用赔了!”
她的话在山谷里飘荡,回音阵阵,荡气回肠。
一时之间,四下无人再说一句话,就连赵里正都震惊看着这个小丫头。
唐与柔觉得妹妹全身都在发抖,还当她冻着了,将她楼在怀里,给她取暖。
然而,在一片沉默之中——
妹妹稚嫩的声音,怯生生的,带着颤音。
“幼娘都听姐姐的,豆儿也一定听姐姐的!姐姐说分家,我们就分家!”
唐与柔忍不住嘴角上扬。
这个妹妹,她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