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下面垫着的是麻布,至于以前的那些发霉草席,趁着这次整理的机会,都被抽出来,扔到角落里。
这被褥晚上还得重新铺上,唐幼娘将这些全部叠好后,用块麻布包成包袱,放在了石台上。
行头也有了好几身能换的,这些苎麻衣都破损过,但唐幼娘女红了得,补得和新的一样好。也不知姐姐从哪儿找到的法子,找到了一种叫皂角的植物,取代了原先用来洗衣服的草木灰,能将这衣服洗得和新衣服一样干净。
刚被唐家人赶来破屋的时候,三人有时候没衣服穿,他们的母亲还给他们用茅草编成衣服。如今他们已有了好几身苎麻衣,却还是舍不得丢掉母亲昔日做的。
这些衣服外加三双冬日穿的皮制鞋子、村人送的绢花、三顶兔毛帽子,都被她整理进了那个破损的百宝箱里。
姐姐同村民换来的小玩意儿都在投壶摆摊的时候当做奖品发出去了,现在家里值钱的东西,除了二十几两银子之外,还有两盒水粉,狼牙串成的项链,这些就都放在能上锁的百宝箱里。
院子的鸡圈里混养着八只鸡,三只鸭,两只兔子,据阿金叔说,这兔子已经怀孕了,再过个二十几天,这笼子里就会多只小兔子。
唐幼娘担心拆破屋的时候,泥块会砸坏边上摆着的瓮子,就将那些瓮子也都挪开了。
一个瓮子里装的是盐菜。这菜得先用很咸的盐水洗过,放入瓮中,再将盐水澄清后倒入这菜瓮里,盖过即可。原本打算挖个坑买起来的,可他们并没有挖坑的工具,这天也够凉,就省了这个步骤。
大冬天里就着面饼子吃上一口盐菜,会很幸福。
另一个瓮子里装的是新做的肉酱。前几天他们都在县城,狼肉根本来不及吃,将余下的肉剁碎了,以一斗肉五升曲末,两升半盐巴,一升黄蒸的比例来调配,埋在黍糠堆里。再过数日,等肉酱的香味飘出来,就能吃了。
此外还有一缸黍米、一大袋面粉、一小袋山茱萸、一包橘皮、一罐姐姐自己做的饴糖,以及姐姐不知从哪儿找来的蜜果脯。井里还有冷藏的生羊乳,大半只烤了还来不及吃的兔子。
泥屋的墙角上挂着两只山鼠干,两只兔子干,都是用腊肉的做法,涂上料后等待风干,短时间内是不能吃的,但菜干、香薰串,却是随时能取下,洗干净就能扔釜里烹饪的。
如此一数,唐幼娘不免有些感慨。
他们原来已经如此富裕了!
这样的生活,是以前的她根本不敢想象的!
幸亏来村北破屋的人少,不然传到奶奶的耳朵里,大概又要来抢东西了。
哦不能叫她奶奶了,他们已经分家了啊!
“二姐姐,牙刷我们也收好,要是坏了,就得重新做了,大姐姐做了好长时间呢。”唐豆儿将三人用的牙刷和竹筒杯子,以及唐与柔调好的漱口水都给唐幼娘端了过去。
唐幼娘接过来,小心都放进了百宝箱里。
这套东西是早上刷牙用的,在别的地方可从来没看见过。刷子用的是狼硬毛捆起来的,在竹板上挖了几个洞,串进去后用韧草缝上的。漱口水是唐与柔用金银花、蒲公英等草药调配好的,尝起来有股草药味,但这仅仅用来漱口,不能喝下去。
自从开始刷牙后,唐幼娘只觉得唐豆儿嘴里的味道少了很多,哈气也从来不臭了。
听说这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才有的习惯,他们竟也像那些人一样讲究了!
“唐家妹子,过来搭把手!”
唐幼娘抬头一看,是公输坊的板车来了,她飞快跑出篱笆,像个活泼的小兔子:“好的!”
三名大汉和一名女子从板车上下来,全是匠人打扮。大概是因为长期在外做工,他们晒得和阿牛哥一样黑黝黝的。手上有不少伤痕,茧子很厚实。
为首的阿茂昨天已来送过一次木料,他见到唐幼娘好奇打量的目光,知道她年纪小胆子也小,热情介绍道:“这是阿福叔,这是小段哥,这是阿如姐。这木料差不多就运齐了,今天先帮你们搭个临时木屋来住,再将破屋拆掉,搭个地基。”
几个木匠将木料搬下板车,堆在屋外小路上。
阿茂哥和阿如姐用事先切割好的木板麻利地搭起了木屋子。
这种临时搭的屋子不需要地基,遮风挡雨就行,顶部的大木板一盖,屋子就像个方盒子。
阿福哥和小段哥走入屋中看了一圈,防止这两个孩子有东西拉下,然后便拿起工具。一个上了屋顶,一个在墙角边。不一会儿,屋顶被敲下来了,整块落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墙面也塌了,断裂处露出藏在里面腐烂的木头,还有小虫子在到处乱爬。
唐幼娘牵着唐豆儿的手,看着这破屋倒塌,心跟着纠结了起来。
这么旧的屋子,说拆就拆了呢!
阿茂对唐幼娘说:“小丫头,今天我们会用最快速度重新挖好地基,但明天就只有我一个人来了。城里有个地方需要我们去修屋顶呢,那边更危险。”
“嗯……”唐幼娘木讷点头。
唐豆儿眼睛乌溜溜地看着每个人的动作,好奇问:“什么地方呀?”
阿茂说:“告诉你们也无妨,就是福满楼。据说是有内贼偷了东家的银子,换了重瓦,就怕再晚点去,屋顶压下来,可是会死人的。”
唐幼娘听见是福满楼,忍不住开始担忧起姐姐来,说话声音怯生生的:“那你们一定得快些去,姐姐也在福满楼里呢。”
阿茂笑着说:“砖瓦得花时间做,今天我们得先帮你们造屋子!”
没过一会儿,简陋木屋拼好了。
阿如姐似乎很喜欢孩子,夸了好几句幼娘很乖,很可爱,帮着她将三人用的被褥都放进木屋里铺好,然后就加入到了铲碎泥瓦的行动中。
唐豆儿碍不住闲,帮着他们一起搬运。
院子里顿时乱哄哄的。
唐幼娘帮不上忙,就坐到院子一角,拿起针线和碎狼皮,安安静静地做起了头衣。
却听见院子外传来一声辱骂——“三个小扫把星,你们撞坏了老太婆的篱笆,就想好好住在新屋子里?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