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血,泛着残忍的冷光,黎彦泽长身佚立于众人面前,如芝如兰,骄傲如一只优雅的白鹤,但是他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
“我不能把楚离的性命交给你。”黎彦泽道。
她的所作所为无疑是背叛了他们当初各取所需的约定,他要景轩帝的皇位,她取楚澈的命,彼此互不干涉,如今是她违反了誓约。
颜汐深知只要是黎彦泽下了决定,他就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可是楚离的伤势危急,容不得一时半刻的延误。她冷下面色,开口相求:“我从没有求过你,如今我只求你能留他一条性命,把他交给我,我保证他不会对你的皇位构成威胁!”
她居然为了楚离放下她引以为傲的尊严,苦苦哀求他!
黎彦泽不由生怒:“想不到你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求我。”她那么骄傲的女子,慕容山庄的毁灭没有击垮她,魄月山庄血腥残酷的训练没有打倒她,她一直清傲如梅,心冷如冰,却为了楚离当着这么多死士的面求他,他该死的介意她在乎另一个男人。
颜汐哑然,他既然不爱她,何苦口出此言?爹对黎氏一门所做的事,黎彦泽不可能容忍的了,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是没有人能够阻止的。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傻,在金台之上她还满门心思想着劝他放弃皇位,与她避世隐居,冷暖自知。她一厢情愿认为他的清朗淡泊应该是在山水之间,而不是耗费在争权夺利的朝堂。她不想他变成和楚澈一样的人,位于高处,孤独一生。
然而黎彦泽又岂是沉溺在儿女私情中的人?他的家仇,他的抱负,他的隐忍,不比她来的少。她发觉这么多年的相处,她并未真正看透过他。
颜汐笑得极苦,她何尝想走到这一步:“我要的是楚澈的命,如今楚澈已死。我答应过他,会全力保护楚离周全。”肩伤越来越痛,撕扯着她的神经,如果黎彦泽不愿意妥协,她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你真愿意为了楚离与我决裂?”
黎彦泽的神情晦暗不明,颜汐眼前模糊一瞬,左肩被剧痛震得完全失去了知觉,剩下的时间不多,她只好逼他:“历来皇位更迭须以传国玉玺和兵符为据,若我此时毁掉兵符,你的皇位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即使你控制了整个京城,总会有人打着肃清皇室的旗号犯上作乱,那把龙椅你坐不稳。”
她能想象这句话一旦说出口,黎彦泽会有多么愤怒和失望,他们之间亦师亦友的关系,早已成为一种难以改变的习惯。她这样的威胁会有多么伤人?
“你在逼我?”她第一回胆敢公然威胁他,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话触及了他的痛脚。景渊帝前曾有外戚专权,当时的皇帝夺回政权后下了一道谕旨,此后景国皇权更替必须以传国玉玺与兵符两样物件为证,缺一则为谋逆篡位,皇室子弟人人得而诛杀此人,取而代之。
这道谕旨一下,巩固了皇室的中央集权,无论何人称帝,皆要名正言顺,否则后患无穷。
“我以为我们之间至少有过于常人的默契,你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如今却要背叛我,颜汐,你让我很失望。”
黎彦泽平静地望着颜汐,她手中握有的兵符为白玉所制,外形呈伏虎状,千真万确是景国帝王号令三军的兵符,但是他真正在意的是她与他的对立。
颜汐的心沉降下去,不错,她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那么巧合,黎彦泽在慕容山庄被灭的当晚出现在她的面前,非但救走了她,还命无炎将爹安葬在思霞山,把她带回魄月山庄当做杀手一般训练培养。
她本来不愿意深究,此时听他提及,不能不往更深处细想。黎彦泽与她在凤城的邂逅,究竟是纯粹的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她索性把话挑明:“你为何会培养我,难道与我爹参与击垮黎氏一脉毫无关联?”话一出口,她浑身凉透,一点暖意都感觉不到。
黎彦泽微怔,愣在当场,死寂般的沉默证实了颜汐心中所想,原来他才是藏匿最深的人。到头来陷入其中的不过是她一人,而他始终旁观,清醒冷静。
他面上波澜不兴道:“黎氏族灭,慕容傲是父皇最大的谋臣。我和黎洛被京城的禁卫追杀失足掉进护城河,是顾曲救了我们。之后顾曲将我们安顿在魄月山庄,他告诉我,以后我就是魄月山庄的主人。我在凤城与你相遇,救你于危难,不是巧合,只是我计划的一部分。”
那时的他满心被仇恨填满,借助顾曲的势力为家族报仇,称得上是捷径。他不知道顾曲为何散尽家财相助,他只在乎结果。只要能够报仇,他愿意将灵魂出卖给魔鬼。
他一直都知道慕容汐的存在,凤城名门慕容山庄的掌上明珠,身份最贵,受尽极宠,为所有女子羡慕和嫉妒。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接近她,利用她来打击慕容傲。
在醉星楼遇见她,人群中她如一朵洁白的小花,天真烂漫,眼神晶亮,顾曲说慕容汐最喜醉星楼的招牌醉鸡,三天两头就会偷跑出来。一眼看去,他心生喜欢。她长得干净标致,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怪不得慕容傲那么宠爱她。
从头到尾,他的眼光几乎没有离开过她,她很自然地就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在京城,他没有看过有哪家的女子笑的如此肆意灿烂,她们无不以深闺淑女自居,举止优雅,不会像她这么毫不顾忌形象地大口啃鸡腿,喝着花雕酒。
胡吃海喝一通后,她掏掏袖口想要结账,掏了一会儿,面上大窘,似是忘了带钱。
她笑眯眯地招呼来店小二,在大堂环视了一圈后,忽然手指着他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店小二殷勤地跑来他这边说是那桌的小姐请他帮忙结账,他不觉好笑,鬼使神差替她付了饭钱,而后起身走到她桌前坐下:“你怎么知道我会愿意帮你,若我不帮,你打算怎么做?”
谁知她笑得古灵精怪:“你盯着我看了那么久,我自然要向你讨些好处。再说在凤城,没有人不知道我是谁,就是真的付不出饭钱,店家也会找我爹去,我爹从不欠旁人的钱。”
他跟着笑起来,俊朗无双,她人小鬼大,竟有这么多鬼点子,他不过多看她几眼,她便要向他讨账。她说的不错,慕容傲在凤城是何等身份,店家没有那个胆子敢刁难她。
他又想了想道:“那你这下欠了我的钱,我怎么个讨法?”连他都搞不懂自己为何会和一个孩子计较这么多,一顿饭钱罢了。
她转了转眼珠,声音清亮道:“这个简单,天不早了,你送我回去,管家自会带你去账房拿钱,再不济我请你在慕容山庄住一晚。”看得出来她很以慕容山庄为傲,提及慕容二字,她的眼神格外明亮。